六、沈璟与吴江派
沈璟(1533—1610)字伯英,号宁庵,又号词隐,江苏吴江人,万历二年(1574)中进士,自吏部员外郎转为光禄寺丞、行人司司正。因科场舞弊案遭忌者毁谤,遂辞官归乡,时方壮年,放情词曲,精心考订音律,并从事戏曲创作,艺术生涯近30年。他工于音律,善歌唱,与同里顾大典并蓄声伎,每与客人谈声律,娓娓剖析,终日不倦,在明代剧坛上开创了一个以“合律依腔”、“僻好本色”为主要特征的艺术流派,而与重“意趣神色”的汤显祖相对立,出现戏曲史上著名的吴江派与临川派之争。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追求,诚如王骥德《曲律》所说:“临川之于吴江,故自冰炭。吴江守法,斤斤三尺,不欲令一字乖律,而毫锋殊拙。临川尚趣,直是横行,组织之工,几与天孙争巧,而屈曲聱牙,多令歌者舌。”[13]是比较切合实际的评价。沈璟的戏曲理论著作《南九宫十三调曲谱》,系增订蒋孝旧辑《南九宫十调谱》而成,向被视为曲家法则,对南曲声律影响很大。
沈璟为人讲究品格节操,崇尚儒家传统道德。创作戏曲剧本17种,总称《属玉堂传奇》,今尚存《红蕖记》、《埋剑记》、《双鱼记》、《义侠记》、《桃符记》、《坠钗记》、《博笑记》七种,又有《十孝记》,演十个孝子的故事,大致每事三出,共30出,合为一编,实际上是10个有相对独立性的剧本,似杂剧体。沈璟创作的剧本虽多,但盛行者,只有《义侠》、《桃符》、《红蕖》三种,尤以取材《水浒传》中武松故事的《义侠记》流传最广。
《义侠记》的剧情大致相当于《水浒传》第二十二回至第三十回,略有剪裁增饰。从文学剧本的角度来衡量,比原著的文学价值差远了,全剧36出,虽保持以武松故事为主干,但穿插了柴进失陷高唐州、武松发配孟州道路过梁山拒绝宋江挽留等情节,冲淡了武松的英雄形象,增加了武松未婚妻和岳母流离坎坷、悲欢离合这条线索,大概出于加强戏剧性的考虑,但并无补于提高全剧的艺术水平。剧本以武松与妻子、岳母团聚,宋江和武松等梁山好汉受招安为结局,写招安过程失于简单化。原著中一些重要的情节与场面,本剧在处理上大都显得草率,如《除凶》(“打虎”)、《叱邪》(“戏叔”)、《缔盟》、《取威》(“醉打蒋门神”)等出,在原著中都写得摇曳多姿、精彩动人,剧本则索然寡味。不过,作者在当时能采用《水浒传》中武松故事为传奇创作的题材,这种勇气和正义感,应予以肯定。
《义侠记》以曲词本色朴实著称。沈璟的门人吕天成在《曲品》中曾论及此剧作成时的事:“先生屡贻书于余云:‘此非盛世事,秘弗传,乃半野商君得本已梓,吴下竞演之矣。”[14]作者的顾虑在于写了武松被逼上梁山事,为封建统治者所忌讳,但是流传最广的,却偏偏是这个剧本。
取材于唐人传奇《吴保安传》的《埋剑记》,歌颂吴保安为营救郭仲翔,不惜倾产离家,奔走十年,这种真诚的友谊和侠义行为,是明代士大夫中所缺少的。本剧具有一定的讽喻意味,同时也借吴保安与郭仲翔的关系,弘扬中华民族的传统道德。诚如祁彪佳《远山堂曲品·雅品残稿》所云:“《埋剑》,郭飞卿陷身蛮中,吴永固以不识面之交,百计赎出,可谓不负生友。飞卿千里赴奠,移恤永固之子,可谓不负死友。世有生死交如此,洵足传也。”取材于《剪灯新话》中《金凤钗记》的《坠钗记》,作者的意图是与汤显祖《牡丹亭》争胜,却因作者世界观的局限,把姻缘归之于天命,不免相形见绌。
《红蕖记》也取材于唐人传奇,故事出于薛莹《郑德璘传》,《太平广记》卷一百五十二引此文,但不著撰人,郑德璘于鄂渚舟次窥见韦氏女(于水窗中垂钓),慕其美艳,遂以红绡一尺,题诗曰:“纤手垂钩对水窗,红蕖秋色艳长江。既能解佩投交甫,更有明珠乞一双。”德璘故以红绡惹韦氏女的钓钩,为女收得,女乃以邻舟女所题红笺诗投报,诗中有“夜深江上解愁思,拾得红蕖香惹衣”之句,德璘以为韦女所作,甚为喜悦,其实此诗也非邻舟女之作,乃是江上某秀才因拾得一束芙蓉有感而作。郑德璘与韦氏女的姻缘,以红芙蕖作合,故作为此剧名。剧中多有巧合情节,情致淋漓,千转百折,也颇有文采。沈璟所作传奇,以本色朴素为其特征,此剧却是例外。吕天成《曲品·新传奇品》云:“《红蕖》着意著词,曲白工美。郑德璘事固奇,无端巧合,结撰更宜。先生自谓:字雕句镂,正供案头耳,此后一变矣。”王骥德《曲律》卷四亦云:“《红蕖》蔚多藻语,《双鱼》而后,专尚本色,盖词林之哲匠,后学之师模也。”
《桃符记》则根据元人郑庭玉《后庭花》杂剧改编。原剧写皇帝赐给赵廉访一名叫王翠鸾的使女近身服侍,其母随女到府,赵夫人深恐翠鸾生育一男半女,损害自己的正统地位,着堂候官王庆谋害王氏母女,王庆则强迫走卒李顺承办此事,且王庆与李妻有染,李顺勒取翠鸾首饰后即将她母女放走,王庆与李妻合谋将李顺杀死,沉尸于井底。翠鸾与母逃散,途宿王小二店中,小二垂涎翠鸾美貌,欲强迫成亲,翠鸾被吓死,尸也被沉井底,而其鬼魂与赶考的秀士刘天义相调,互赠《后庭花》词,适为王母所闻,而不见其女,乃向包公投诉。此公案情节较复杂,经包公精细调查,以翠鸾拔取店小二门上一枝桃符赠刘天义为信物,包公借此为线索而先后破两件人命公案。鬼魂伸冤乃是元人公案剧中常有之事,而最后能将复杂公案审理清楚,则有赖于清官包拯的调查研究之功,这在吏治黑暗的封建时代,是难能可贵的。郑庭玉原剧除关目离奇外,曲白也以本色取胜。沈璟据此改编为二卷27出的传奇,但只是稍改人名而予以敷衍,将王翠鸾改为裴青鸾,并死而复生。清焦循《剧说》卷五评论:“郑庭玉作《后庭花》杂剧,只是本色处不可及。沈宁庵演为《桃符》,排场、宾白、用意,逊郑远矣。”
《博笑记》的体例与《十孝记》一样,以十个故事合编,每事两出或四出,共28出,一般都取材于前人作品,而其题目也如小说回目。10个小戏各有独立性,其题目是:一、《巫举人痴心得妾》,二、《乜县丞竟日昏眠》,三、《邪心妇开门遇虎》,四、《起复官遘难身全》,五、《恶少年误鬻妻室》,六、《诸荡子误计赚金钱》,七、《安处善临危祸免》,八、《穿窬人隐德辨冤》,九、《卖脸客擒妖得妇》,十、《英雄将出猎行权》。吕天成《曲品》卷下《新传奇品》评《博笑记》云:“体与《十孝》类。杂取《耳谈》中事谱之,辄令人绝倒。先生游戏,至此神化极矣。”不免过誉,其实有的小戏完全出于封建的妇女观,例如第三个小戏,写有虎夜叩寡妇之门,妇以为书生来调情,于是心动开门,被虎吞噬。写得最好的是《乜县丞竟日昏眠》,乜县丞嗜睡成性,公然在议事厅堂上打盹,文化水平又低,把来拜见的秀才名帖上所写姓名张铁念成长铁,衙役蒋敬指出他的唱词“倒了韵”,他错听为“倒了运”,认为很不吉利,于是要打蒋敬,还要革他的职,蒋敬刚脱身,来拜的秀才礼帖上写着:“谨具小书一部,帕金三星将敬。他却把“将敬”这一送礼的客套之词理解为衙役“蒋敬”,于是又莫名其妙地发怒,把秀才的仆从打了二十大板。乡宦来拜见,乜县丞正在厅堂打盹;他去回拜乡宦,在客厅稍候,又打盹,乡宦见他睡着了,不惊醒他,也对着他打盹,就在互相打盹中混过一天。这个小戏,对明代官场的昏愦腐朽,作了绝妙的讽刺。从念错字、打瞌睡、无聊的应酬等细节,描绘出基层官吏糊涂昏庸的性格特征,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明代后期官僚机构的腐败,这是一个寓讽刺于谐笑之中的闹剧,具有较强的舞台艺术效果。
沈璟的戏曲创作固然很多,也有一定影响,但是他作为一个戏曲流派的领袖,在戏曲史上的主要贡献,是对戏曲格律的研究,有关格律的著作很多,现存《南九宫十三调曲谱》、《南词韵选》,是以有代表性的作品为范例,进行考订说明,他的主要理论观点,集中表现在散曲[二郎神]套曲《词隐先生论曲》中,摘录如下:
[二郎神]何元朗,一言儿启词宗宝藏,道欲度新声休走样。名为乐府,须教合律依腔,宁使时人不鉴赏,无使人挠喉捩嗓。说不得才长,越有才,越当着意斟量。……
[啭林莺]用律诗句法须审详,不可厮混词场。[步步娇]首句堪为样,又须将[懒副画眉]推详。休教卤莽,试一比类当知趋向。岂荒唐?请细阅《琵琶》字字平章。
[啄木鸟]《中州韵》,分类详,《正韵》也因他为草创。今不守《正韵》填词,又不遵中土宫商,制词不将《琵琶》仿,却驾言韵依东嘉样。这病膏盲,东嘉已误,安可袭为常?……
[金衣公子]……怎当词人当行,歌客守腔,大家细把音律讲,自心伤,萧萧白发,谁与共雌黄?
[前腔]曾记少陵狂,道细论诗晚节详。论词亦岂容疏放?纵使词出绣肠,歌称绕梁,倘不谐音律,也难褒奖。耳边厢,讹音俗调,羞问短和长。
这是沈璟有代表性的曲学论著。第一支曲原为何良俊的曲学理论而发,何良俊曾说:“夫既谓之辞,宁声叶而辞不工,无宁辞工而声不叶。”[15]沈璟对这一观点极为赞赏,视为“词宗宝藏”。戏曲是要歌唱的,当然必须“合律依腔”,但他却予以绝对化,并在后来的论述中作了进一步的发挥,提出音律至上的片面化理论:“宁协律而词不工,读之不成句,而讴之始叶,是为曲中之至巧。”[16]他对戏曲音乐造诣很深,强调戏曲音律与律诗句法的严格区别,要求戏曲作家当行本色,演唱者恪守声腔,“大家细把音律讲”,这些主张应该说是正确的。问题在于把“谐音律”推向极端,“纵使词出绣肠,歌称绕梁,倘不谐音律,也难褒奖”。离开曲辞思想内容的准确表达和歌唱的艺术美,以纯戏曲音乐的“协律”为准则,就失于片面。他在《南九宫谱》中引南戏《牧羊记》的浅俗如话的曲子作为范例,正是这种艺术观的具体表现。在他自己的传奇创作中,除初期的《红蕖记》讲究辞藻雕饰以外,如《义侠记》等剧,都大量吸收民间俗语,运用恰当,使曲子显得本色自然,对矫正明代曲坛的八股化文风,具有积极意义。王骥德在《曲律》卷四中论及沈璟以宋元古戏本色的传统反对“时剧”弊端,予以很高的评价,称道宁庵先生“其于曲学,法律甚精,泛澜极博。斤斤返古,力挽狂澜,中兴之功,良不可没”。但是,作为戏曲文学,片面强调浅俗,忽视曲辞的艺术美,再加上戏曲声腔方面的作茧自缚,为迁就声律而削足适履、牺牲曲辞的表情达意,就很可能出现肤浅俗陋、语句不通之弊。
沈璟的创作和曲学著作,在当时的影响很大,受到一批剧作家或戏曲理论研究者的赞赏与追随,形成一个有鲜明特色的戏曲流派,因沈璟是吴江人,故称该流派为吴江派,这个流派的基本特色是强调“本色”和“守律”,可以归入该流派的成员,戏曲史上各家所列名单并不一致。就关系密切而言,有以下几人:
卜世臣(1572—1645),字大匡,又字大荒,号蓝水,又号大荒逋客,浙江秀水(今嘉兴)人,与沈璟有亲缘关系。著有传奇《冬青记》,叙唐珏、林德阳葬南宋诸帝骨殖、以冬青为标记的事,本事见《南村辍耕录》卷四《发宋陵寝》及罗有开《唐义士传》。吕天成称赞:“《冬青》悲愤激烈,谁诮腐儒酸也?音律精工,情景真切。”于虎丘千人石上演出时,“观者万人,多泣下者”[17]。《乞麾记》演杜牧事,以杜诗“拟把一麾江海去”句,作乞守湖州为关目,极写杜牧风流狂荡,恣情酒色。“其词骈藻炼琢,摹方应圆,终卷无上去叠声,真是竿头撒手,苦心哉!”[18]还有《四劫记》、《双串记》均已散佚。此外,尚著有《乐府指南》、《卮言》、《山水合谱》等,王骥德《曲律》说道:“自词隐作词谱,而海内斐然向风,衣钵相承,尺尺寸寸守其矩矱者二人:曰吾越郁蓝生,曰槜李大荒逋客。”[19]卜世臣自己在《冬青记凡例》中也说:“宫调按《九宫词谱》,并无混杂”;“《中原韵》凡十九,是编上下卷各用一周”;“填词大概取法《琵琶》,参以《浣纱》、《埋剑》,其余佳作颇多,然词工而调不协,吾无取矣”。可见师承沈璟,确实是谨守矩矱的,难怪沈璟在阅《冬青记》后说道:“意象音节,靡可置喙。”不过在沈璟指出他“间有点板用调处尚涉趋时,宜改遵旧式”时,他虽然“敬录”以示尊重,实际却仍然保留自己的意见,不墨守陈规旧式,敢于坚持己见,是一种在实践中不盲从权威的可贵行动。
吕天成(1580—?),字勤之,号棘津,别号郁蓝生,浙江余姚人。其舅祖孙月峰和表伯父都精于曲学,天成自幼得其亲授曲学和音韵[20],而其祖母孙夫人雅好储书,收藏古今戏曲很丰富,所以天成有机会博览戏曲,且其父吕姜山也爱好戏曲,受家庭环境的熏陶,使天成的志趣也向戏曲方面发展。他创作传奇,开始时偏重绮丽,后来师事沈璟,遂使其文风趋向质实,谨守宫调、字句、平仄成法,一丝不苟[21]。沈璟赞赏他的作品“格律精严,才情秀爽”,他是个兼有格律与文采之美的剧作家。但其著作《烟鬟阁传奇》十余种、杂剧今知其名者八种,大都失传,唯有《齐东绝倒》尚存,署名“竹痴居士”。
吕天成在戏曲史上的主要贡献,在其曲学论著《曲品》二卷,与王骥德《曲律》,堪称曲学双璧。王著重在论作曲各法,吕作则重在品评元末至当时古今戏文,带有互补配套性质[22],《曲品》虽然少作理论探讨,但是却能提出几个颇有灼见的观点。首先,提出沈璟与汤显祖“双美”说:“二公譬如狂、狷,天壤间应有此两项人物。不有光禄,词型弗新;不有奉常,词髓孰抉?倘能守词隐先生之矩矱,而运以清远道人之才情,岂非合之双美者乎?”这一创造性的见解,克服了“矜格律者则推词隐,擅才情者则推临川”[23]的偏见,为吴炳、孟称舜等人“以临川之笔,协吴江之律”[24],提供了理论依据。其次,对“本色”、“当行”作了精要的界说。在明代,论述“本色”、“当行”者不乏其人,吕天成《曲品》对此提出了简要而辩证的看法,认为两者既有区别而又有关联:“当行兼论作法;本色只指填词。当行不在组织饾饤学问……若组织,正以蠹当行。本色不在摹剿家常语言,此中别有机神情趣……若摹剿,正以蚀本色。……果属当行,则句调必多本色;果具本色,则境态必是当行矣。”这也是对“本色”、“当行”作庸陋简单解说的批评。此外,吕天成《曲品》在评论传奇剧本时很重视“风致”、“意致”、“情致”,这是一个有关戏剧审美趣味、创作效果的重要问题。还应当指出,《曲品》作为一部以品评作家、作品为主的著作,涉及众多作家,以肯定成绩为主,一些不为人们所注意的作家作品,也大都收入,共分九等,评价大体上都较公允,无门户之见,对沈璟、汤显祖的评论尤为精彩,将两人同列为“上之上”,虽有先沈后汤之嫌,但持论公正,已是难能可贵的了。吕天成品评传奇的标准,是根据他舅祖提出的南戏“十要”,即:事佳、关目好、搬出来好、按宫调协音律、使人易晓、词采好、善敷衍(淡处作得浓,闲处作得热闹)、各脚色分得匀妥、脱套、合世情关风化。把剧本的思想内容、艺术形式乃至演出效果都包括在内了,是总体综合分析的评判标准。在具体品评中,吕天成已经注意运用比较分析的方法,在比较中,品评剧本的特色及其艺术水平的高低。
叶宪祖(1565—1641),字美度,一字相攸,号桐柏,又号槲园居士、紫金道人。浙江余姚人。万历二十二年中举,过了25年之后,即万历四十七年才进士及第,天启年间,魏忠贤擅权,阉党为魏建生祠,恰在宪祖同巷,愤而迁徙,魏阉大怒,将宪祖削籍归里,崇祯元年(1628),起为南京刑部郎。因倦于宦游生涯,正想辞官,改任为广西按察使,不愿赴任,辞官归家,乡居五年卒。生平喜好度曲,每撰成一曲,就使伶人练习,刻日演出。著名戏曲家袁于令是他的弟子。他皈依佛法,与僧湛然交谊亲密,作传奇五种,传世者只有《鸾记》,另有《金锁记》,系根据关汉卿《窦娥冤》改编,据说是由叶宪祖写初稿,而由其门人袁于令改定。《鸾记》全剧27出,演晚唐诗人温庭筠与善诗的女道士鱼玄机之情事,而其友杜羔为之作合。鸾则是成就温、鱼婚事的关目。其人虽有,但事属虚构。中间写杜羔、温庭筠、贾岛三友相约赴京应举,因温拒绝丞相令狐绹所托,触怒令狐,三友皆被黜落,贾岛愤而削发为僧,诅咒科举不公,这正是作者借他人之酒杯浇胸中垒块的手法。吕天成《曲品》评道:“曲中颇具愤激。”[25]黄宗羲撰的《墓志铭》也说:“如《鸾》借贾岛以发舒二十余年公车之苦。”这些都是深知作者创作意图的评论。此外,《双修记》传奇虽已佚,但据前人考证,系根据通俗佛曲《刘香女宝卷》改编,演华山紫金岭下刘长者之女刘香,皈依佛法,感化其夫,同皈净土,《曲品》评论此曲道:“本传虽俗,而事奇,予极赏之,贻书美度,度以新声,浃日而成。景趣新逸,且守韵调甚严,当是词隐高足。”[26]可见作者的友人,是视他为沈璟弟子并得其真传的。
叶宪祖还著有杂剧24种。
除以上诸家外,可以列为吴江派戏曲家的,还有顾大典、王骥德、冯梦龙、沈自晋、袁于令等人。但一般来说,他们戏曲创作本身,成绩并不显著,创作主张也不尽相同。真正有价值的,是在总结前人经验的基础上、在不同流派的矛盾斗争中建立起来的戏曲理论体系。
【注释】
[1]见徐复祚《曲论》,《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第236~237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2]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www.xing528.com)
[3]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
[4]雪簑渔者:《宝剑记序》,见蔡毅编《中国古典戏曲序跋汇编》,齐鲁书社1989年版。
[5]红巾,元末起义反元的红巾军,与剧本故事的历史背景北宋末年相悖逆,故有人疑为“黄巾”之误。在戏曲中,错乱历史,张冠李戴之事,不足为奇,难以史实深究也。
[6]参阅(明)周玄《泾林续记》。
[7]原本何焯眉注:“‘加以泛艳’四字,好,乃觉昆腔正饶古意。”
[8]王骥德《曲律》卷二《论须识字第一二》对该剧[金井水红花]支曲“湿裙靫”之“靫”字,认为误用,颇有讥笑之意。按毛晋编《六十种曲》,作“湿裙钗”,似无大错,中华书局1958年版。
[9]详见焦循《剧说》卷六,《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八,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10]全文载于《汤显祖诗文集》第三十四卷《玉茗堂文》之七一《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11]王骥德《曲律》称滚调为“流水板”,是就唱法上行腔很快的特点而言。是介乎唱白之间的通俗化的朗诵韵文。语法结构类似五言、七言古诗,而不受格律限制,通俗易懂,生动活泼。
[12]王骥德:《曲律》卷二《论腔调第十》,《中国古黄戏曲论著集成》四,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13]王骥德:《曲律》卷四《杂论》第三十九下,《中国戏曲论著集成》四,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14]吕天成:《曲品·新传奇品·上上品·沈宁菴》,《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15]见何良俊《四友斋丛说·词曲》,中华书局1959年版。
[16]见王骥德《曲律》卷第四《杂论》第三十九下,又吕天成《曲品》亦载此语,而末句作:“是曲中之工巧。”
[17]吕天成:《曲品》卷下《冬青》,按该剧明万历间原刻本残缺过半,《古本戏曲丛刊》二集据残本影印。
[18]吕天成:《曲品》卷下《乞麾》引其友方诸生(即王骥德)语,《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19]见《曲律》卷第四《杂论》第三十九下,《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四,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20]据王骥德《曲律》卷四《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四册,第172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21]据王骥德《曲律》卷四《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第四册,第172页。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22]吕天成:《曲品自序》,详述其成书过程。《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23]沈宠绥:《弦索辨讹序》,《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五,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24]《吴梅戏曲论文集·曲学通论》第十二章《家数》,中国戏剧出版社1983年版。
[25]见吕天成《曲品》卷下《新传奇品·叶桐柏〈鸾〉》,《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26]见吕天成《曲品》卷下《新传奇品·叶桐柏〈双卿〉》,《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六,中国戏剧出版社195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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