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弋阳腔及其流变
弋阳腔是南戏的四大声腔之一,从徐渭《南词叙录》所云,已可见其流传地域之广。在明清两代,弋阳腔是与昆腔相匹敌的大声腔。它的产生时间比昆腔早,与早期南戏有着继承关系,元末明初已流传开了,《琵琶记》、《拜月亭》(《幽闺记》)、《荆钗记》、《白兔记》等元明之际的南戏,就一直用弋阳腔演出,它与其他南曲声腔相比,有自己独特的风格,这是因为它产生于江西东部,语言系统属于中州语系,与其他三大声腔的吴浙语系不同。表现在腔调上,它的声调喧闹,其他三种声腔则文静。汤显祖《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曾谈及其区别:
此道有南北,南则昆山,之次为海盐,吴浙音也,其体局静好,以拍为之节;江以西则弋阳,其节以鼓,其调喧。[10]
清李调元《剧话》指出弋阳腔即今之“高腔”,“以一人唱而众和之”。江西是北曲杂剧流行地区,加上宁献王朱权的封地在南昌,他大力提倡北曲,对弋阳腔自然会产生影响,所演出的剧目,有的就由北杂剧改编,例如《西厢记》,用弋阳腔演出时,曲文就不曾改动。一般士大夫是不喜欢粗犷、豪放、乡土气息较浓的弋阳腔的,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就说“予生平最恶弋阳、四平等剧,见则趋而避之……”,但却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这除了它那高亢豪放的声腔和用锣鼓等打击乐伴奏,适宜广场草台演出以外,还因为剧本内容富有民主性和民间色彩,符合群众的审美需求。
弋阳腔在文学体制上,既继承南戏曲牌联套的方式,又增插道白,更动曲文,以及加滚等办法[11],从表现手段方面突破传奇结构形式的某些局限,提高了表现生活、抒发感情的能力,而为群众所喜闻乐见。它的适应性强,能将昆腔等剧种的剧本“改调歌之”,戏路较宽,还善于“错用乡语”,随着流传地区的不同,杂用各地方言土语,受到各地群众欢迎,容易在某些地区生根开花;况且它本来就有“向无曲谱,只沿土俗”的特点,这种没有固定的规范化的曲谱,艺人在演唱时就有较大的灵活性,容易发挥创造才能和融合各地民间音乐,形成新的地方声腔。属于弋阳腔系统的地方声腔,在江西北部有乐平腔,安徽南部则分为青阳腔、太平腔、石台腔、四平腔,浙江以义乌为中心的义乌腔,在北方,传入北京以后,成为京腔,又称高腔或弋腔。弋阳腔及其流变诸腔,“几遍天下,苏州不能与角什之二三”[12]。此论固然夸张,但在明代戏曲舞台上,足与昆腔相颉颃者,唯有弋阳腔系统诸腔。
明代弋阳诸腔演出剧目,现在尚存明刊整本戏十余种:《高文举珍珠记》、《何文秀玉钗记》、《袁文正还魂记》、《观音鱼篮记》、《吕蒙正破窑记》、《薛仁贵白袍记》、《古城记》、《草庐记》、《和戎记》、《易鞋记》、《刘汉卿白蛇记》、《苏英皇后鹦鹉记》、《韩朋十义记》、《香山记》、《目莲救母劝善戏文》等。此外,在明刊戏曲选集如《词林一枝》、《玉谷新簧》、《摘锦奇音》、《大明春》、《八能奏锦》、《群英类选》、《秋夜月》中,选辑了折子戏,达百种左右,其中虽有不少是“改调歌之”,但由于它可以增插道白,改动曲文,特别是加“滚”,比原剧显得丰富多彩、通俗易懂、更富于表现力。题材多样化,有描写历史英雄业绩的,也有反映现实政治斗争的,有的写家庭、爱情、婚姻生活,也有表现民族关系的戏,从各个层面体现了当时进步的思想,也有少数作品宣扬了封建迷信或奴隶道德。(www.xing528.com)
《破窑记》,是贫寒士子在婚姻上反封建的凯歌,穷秀才吕蒙正与宰相刘懋的小姐刘千金,通过抛彩球的方式,结为夫妇。刘懋嫌吕蒙正贫穷,遂将他们驱逐出府,吕蒙正夫妇以破窑为家,历经辛酸,最后终于以吕蒙正中状元的喜剧为结局。
吕蒙正系北宋初年人,为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状元,官至参知政事,有贤相之誉。但剧中情节,大都虚构。《破窑记》原为南戏“宋元旧篇”,《永乐大典》第13984卷,所收《吕蒙正风雪破(窑)记》,已佚。王实甫撰《吕蒙正风雪破窑记》杂剧,尚存《脉望馆钞校本古今杂剧》中。弋阳腔《破窑记》作者姓氏已佚,基本情节与王实甫同名杂剧大致相似,而具体内容则有差异。无名氏(或云王编)钞本《彩楼记》,虽较弋阳腔《破窑记》简略,但它的曲文中加有“滚白”,某些对话较详,又显得较为细致,今有排印本。
抛彩球选婿本身就带有喜剧性,它比父母包办婚姻要合理得多,男女双方都具有自由择偶的机会。刘千金在彩楼上选婿,不慕豪华富贵,而以才貌品格为标准。她选择“丰姿俊伟,志气轩昂”,并且“吟诗答对如流”的穷书生吕蒙正为佳偶;吕蒙正也并不是有意要做宰相的乘龙快婿,而是为刘千金的真挚爱情和不嫌贫爱富的见识所感动。因而,他们的结合是崇高的。剧本就是围绕刘千金与吕蒙正这对门第悬殊的青年男女结成夫妇的矛盾,展开戏剧冲突,写出刘千金在与封建家长、世俗人情、困难境遇作斗争中性格的发展,逐步显现她美的心灵。吕蒙正贫而有志,“忧道不忧贫”的君子风范,以及挚诚而迂阔的书生气,都刻画得很深刻、生动。他们被逐出相府后,穷夫妻身居破窑,饥寒交迫,而互相敬爱,且不失生活中的幽默意趣。经受艰难困厄的生活境遇和炎凉世态的考验,他们的爱情愈益真挚,始终坚贞不渝,吕蒙正得中状元,夫妻团圆,体现了下层知识分子的理想和愿望。
《破窑记》的场面描写,具有浓郁的喜剧色彩。如《破窑居止》、《夫妇祭灶》、《乞寺被侮》、《逻斋空回》、《梅香劝归》诸出,在矛盾冲突中,既深化了人物性格,又洋溢着喜剧的氛围。特别是《逻斋空回》,更饶有喜剧情趣,通过一次误会性的戏剧冲突,观众发出的不是同情的叹息,而是赞赏性的笑声。四川高腔《评雪辨踪》,就是根据这出戏改编的,是深受群众赏识的折子戏。
《破窑记》的语言艺术,以通俗晓畅、朴素自然、生动活泼见长,这也是弋阳诸腔的特色,具有较浓的民间文学意味。即使吟诗作对,无论是吕蒙正或刘千金的诗句,都明朗易懂,比喻确切,内涵丰富,生活气息浓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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