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西游释厄传》、《西游记传》与吴承恩《西游记》的嬗递关系,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原以为“一百回本《西游记》,盖出于四十一回本《西游记传》之后”,“惟杨志和本虽大体已立,而文辞荒率,仅能成书;吴则通才,敏慧淹雅,其所取材,颇极广泛”。胡适写于1931年3月的《跋(四游记)本的(西游记传)》一文,就已经指出,这书“是一个妄人删割吴承恩的《西游记》,勉强缩小篇幅,凑足《四游记》之数的。《西游》小说篇幅太大,决不能和其他三种并列,故不能不硬加删割。但《西游》行世已久,删书者不敢变动书中故事,故其次第全依《西游记》足本”。并举出此本第十八回收了八戒之后一段文字“有尾无头,不成文理”为铁证,证明杨本确系吴本之删节,随着有关《西游记》新资料的发现,郑振铎在《西游记的演化》[1]一文中,提出了吴承恩本的祖本是《永乐大典》所据的《西游记》,朱鼎臣本、杨致和本都是吴本的删节改写本。鲁迅在1935年为日译本《中国小说史略》所作序中,对郑振铎的论点表示赞赏。而近年来有人认为郑说“未免失诸草率”,因为“一般的出版通则”是:“一个故事比较完备、文字比较通顺的改本出现以后,原来拙涩不完的版本往往就开始湮没。……从来还未发现过哪个书商把文从字顺的本子,改成‘文词荒率,仅能成书’而刊刻的先例。”[2]并从杨本和吴本、《永乐大典》所引魏征斩龙一段文字加以比勘,又从杨本“基本上找不到涉及明代典章文物的文字”,论证杨本为吴本之祖。理由亦尚欠充分,证据总感不足。明代书商牟利,将原著删繁就简,弄得“文词荒率,仅能成书”,不足为怪,《水浒传》就是先有繁本,后被书商删节为简本,这与金圣叹批改《水浒传》、毛宗岗修订《三国演义》之性质,不可相提并论。而比勘文字,恰好证明杨本系据吴本删节。在没有提出更充分论据之前,我们仍依胡、郑之说。(www.xing528.com)
朱鼎臣《唐三藏西游释厄传》,1930年左右才在日本发现,泽规矩也氏认为是《西游记》祖本,原书现存台湾,人民文学出版社陈新据北京图书馆所存胶卷整理,于1984年出版。全书10卷68则,前8卷除第四卷写陈光蕊故事为吴本所无,系据《西天取经》杂剧改编,其余基本上据吴本前20回编写。第九、第十两卷17则,要囊括吴本整整八十回的内容,显然是不可能的,乱砍滥删,草草捏合成篇。孙楷第“颇疑是书为节本”[3],朱鼎臣是万历时羊城的一个落魄秀才,以编选小说戏曲为生涯,编此书当然在吴本之后。郑振铎认为:“朱鼎臣之删节吴氏书为《西游释厄传》,当可无疑。其书章次凌杂,到处显出朱氏之草草斧削的痕迹。”[4]如何解释这种前详后草的现象?陈新以为,吴承恩死于万历十年(1582),今能见到的吴本《西游记》世德堂本刊于万历二十年(1592),“而朱本的刊刻早于世德堂本,这一点可以确定”。他进一步指出:“吴承恩于嘉靖年间据杨本改写了前15回,抄本传了出去。由于西游故事受读者欢迎,书商诧为奇货,立即刊刻,而把尚未改写完成的部分,仍用当时通行的杨本补足,于是出现了这个出版史上稀见的版本。”[5]这一假设,尚难令人置信。一部书稿尚未完成五分之一,是不会轻易供人传抄的;即使没有比世德堂更早的刊刻本,吴承恩的《西游记》全部书稿,当完成于嘉靖年间。书中隐寓对当世皇帝宫廷生活的讽喻,加上神奇瑰丽的幻想、怪诞诙谐的艺术魅力,吸引人们争相传抄,于是出现杨致和的删节本《西游记传》,朱鼎臣开始时是想照抄吴本,为了尽快满足书商的需求,于是就走捷径,袭取杨删节的简本《西游记》,草率捏合成书,加上一个新书名,蒙骗读者,这种怪现象在文学商品化的时代出现,也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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