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D.的意象诗：《海的花园》中的艺术成就

1．意象诗

H.D.最早是以写意象诗成名的。尽管她一生笔耕不辍、诗作等身，但是作品里最广为后人所知的仍是她早年写下的抒情意象主义诗歌。英美意象主义诗歌被视作英美现代主义诗歌的前身，它兴起于20世纪一二十年代，由美国著名现代诗人庞德和英国现代诗歌理论家T.E.休姆等人在伦敦发起。意象主义诗人不满维多利亚时期以来英语诗歌诗句的冗长刻板、词藻堆砌浮华以及过于直露的个人情感宣泄，主张模仿法国的象征主义诗歌，并借鉴传统的东方诗歌，主要是日本和中国的古典诗歌，通过不带有个人情绪的客观意象，创造出深邃抽象的意境。在写作手法上，强调意象的瞬间性和直接性，避免不必要的修饰语，要求用词精练准确、音韵自然流畅，提倡自由体。H.D.早年的一系列抒情诗恰恰符合了意象主义者对诗歌创作的要求，得到了当时诗坛领袖庞德的欣赏和推崇。庞德将她的作品视为意象诗的范本，1912年在大英博物馆的茶室里，他在H.D.的《引路的赫尔墨斯》(Hermes of the Ways)的诗稿下涂写了“H.D.，意象派诗人”，并把它推荐在诗刊《诗歌》上发表^[1]，H.D.由此正式步入现代诗坛，在远离故土美国的英伦渐渐声名鹊起。

《海的花园》(Sea Garden)是H.D.的第一本诗集，发表于1916年。诗集中的短诗以刻画坚韧不拔的“海上花”形象为主，具有鲜明的意象诗风格，代表了H.D.早年的艺术成就。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H.D.经受了战争和个人情感风波的双重磨难，世事的艰辛使她饱尝了人生的苦痛，也磨砺了她坚毅不屈的意志。H.D.将这些深刻的人生体验都倾注到笔端，她的《海的花园》彻底颠覆了传统的花园形象。在诗中，传统花园和室内的花朵代表的都是矫揉造作、无力乏味的世俗美，而海上花园竭力展现的则是一种激荡着生命热情的力量之美。一朵朵小小的“海上花”，没有沃土雨露的滋润，没有园丁的精心呵护，却在风吹浪打的岩石沙砾间顽强地绽放。它们虽然饱经风霜、形容枯槁，可是强大的生命力和不屈的意志却令它们愈发美得动人心魄。众所周知，在传统的诗歌意象中，花朵代表的是女性的姣丽柔美，而花园则多是甜蜜爱情发生的场所，H.D.却打破了世人对女性和爱情所固有的审美意识，用风沙海浪等严酷的自然环境和顽强生存的“海上花”形象凸显坚强独立、勇敢无畏的现代女性形象。从这个意义上说，“海上花”无疑带有强烈的女性主义色彩。从写作风格上看，这一组短诗均采用自由体，音韵流畅、节奏紧凑，用词极为简练，诗句短小精悍，字字如刀似斧，凝聚着惊人的爆发力，充分展现了H.D.意象诗的独特魅力。

本章所选的意象诗，除《俄瑞阿得》选自《诗歌集》外，其余均出自《海的花园》。

海的玫瑰

　　　　　　玫瑰，刺目的玫瑰，

　　　　　　容颜憔悴，花瓣凋残，

　　　　　　嶙峋的花朵，清瘦单薄，

　　　　　　叶子稀落，

　　　　　　却比在花茎上独放的

　　　　　　湿漉漉的玫瑰

　　　　　　更显珍贵——

　　　　　　你在水波中漂流。

　　　　　　没能长大，叶子细小，

　　　　　　你被冲上沙滩，

　　　　　　松脆的沙砾

　　　　　　风中飞扬，

　　　　　　你被高高吹起。

　　　　　　浓香扑鼻的玫瑰岂有

　　　　　　如此辛辣的芬芳滴落

　　　　　　凝结在叶子上?

Sea Rose

　　　　　　Rose，harsh rose，

　　　　　　marred and with stint of petals，

　　　　　　meager flower，thin，

　　　　　　sparse of leaf，

　　　　　　more precious

　　　　　　than a wet rose

　　　　　　single on a stem—

　　　　　　you are caught in the drift．

　　　　　　Stunted，with small leaf，

　　　　　　you are flung on the sand，

　　　　　　you are lifted

　　　　　　in the crisp sand

　　　　　　that drives in the wind．

　　　　　　Can the spice-rose

　　　　　　drip such acrid fragrance

　　　　　　hardened in a leaf?

海的罂粟

　　　　　　琥珀色的外壳

　　　　　　刻着金色的凹槽，

　　　　　　沙滩上的果实

　　　　　　鲜艳夺目，颗粒饱满，

　　　　　　珍宝

　　　　　　在松树旁漫溢

　　　　　　染白了巨石:

　　　　　　在潮湿的鹅卵石，

　　　　　　和海浪冲刷的漂浮物中，

　　　　　　在破碎的贝壳

　　　　　　和开裂的海螺里，

　　　　　　你生了根。

　　　　　　美不胜收，尽情绽放，

　　　　　　叶上的火焰，

　　　　　　怎样的草地上能生出

　　　　　　这么芳香，

　　　　　　这么艳丽的一片叶?

Sea Poppies

　　　　　　Amber husk

　　　　　　fluted with gold，

　　　　　　fruit on the sand

　　　　　　marked with a rich grain，

　　　　　　treasure

　　　　　　spilled near the shrub-pines

　　　　　　to bleach on the boulders:

　　　　　　your stalk has caught root

　　　　　　among wet pebbles

　　　　　　and drift flung by the sea

　　　　　　and grated shells

　　　　　　and split conch-shells．

　　　　　　Beautiful，wide-spread，

　　　　　　fire upon leaf，

　　　　　　whatmeadow yields

　　　　　　so fragrant a leaf

　　　　　　as your bright leaf?

海的紫罗兰

　　　　　　白色紫罗兰

　　　　　　枝上吐幽香，

　　　　　　海的紫罗兰

　　　　　　易碎似玛瑙

　　　　　　顶风倒在

　　　　　　沙滩

　　　　　　碎裂的贝壳里。

　　　　　　个头大些的蓝色紫罗兰

　　　　　　在山峦摇曳

　　　　　　可有谁情愿为了它们

　　　　　　有谁情愿为了它们

　　　　　　交出一株白色紫罗兰?

　　　　　　紫罗兰哟

　　　　　　你勉强拽住

　　　　　　沙丘的边缘，

　　　　　　却发出了光亮——

　　　　　　冷霜，热力四射的星辰。

Sea Violet

　　　　　　The white violet

　　　　　　is scented on its stalk，

　　　　　　the sea-violet

　　　　　　fragile as agate

　　　　　　lies fronting all the wind

　　　　　　among the torn shells

　　　　　　on the sand-bank．

　　　　　　The greater blue violets

　　　　　　flutter on the hill

　　　　　　but who would change for these

　　　　　　who would change for these

　　　　　　one root of the white sort?

　　　　　　Violet

　　　　　　your grasp is frail

　　　　　　on the edge of the sand hill，

　　　　　　but you catch the light—

　　　　　　frost，a star edges with its fire．

海的鸢尾花^[2]

　　　　　　野草，苔藓，

　　　　　　在沙滩上盘根交错，

　　　　　　海的鸢尾，羸弱之花，

　　　　　　如贝壳般的花瓣

　　　　　　残破，

　　　　　　你留下的倩影

　　　　　　似纤枝一束。

　　　　　　幸运儿呀，

　　　　　　清香袭人，坚毅倔强，

　　　　　　蕾香如没药，

　　　　　　花香似樟脑，

　　　　　　甘甜又涩咸——你是风

　　　　　　在我们鼻中逗留。(www.xing528.com)

Sea Iris

　　　　　　Weed，moss-weed，

　　　　　　root tangled in the sand，

　　　　　　sea-iris，brittle flower，

　　　　　　one petal like a shell

　　　　　　is broken，

　　　　　　and you print a shadow

　　　　　　like a thin twig．

　　　　　　Fortunate one，

　　　　　　scented and stinging，

　　　　　　rigid myrrh-bud，

　　　　　　camphor-flower，

　　　　　　sweet and salt—you are wind

　　　　　　in our nostril．

夜

　　　　　　夜割开了

　　　　　　朵朵玫瑰

　　　　　　从枝上

　　　　　　揪下花瓣

　　　　　　落红憔悴成排

　　　　　　向下，迈着威武的步子，

　　　　　　向下，直到枝皮破碎，

　　　　　　向后，直到每片折弯的叶

　　　　　　与枝干分离;

　　　　　　向下，踏着沉沉的步履，

　　　　　　向下，直到花后的叶子

　　　　　　朝后弯曲

　　　　　　直到它们飘落在地

　　　　　　向后，直到它们香消玉殒。

　　　　　　夜啊，

　　　　　　你夺去玫瑰的

　　　　　　花瓣，

　　　　　　让她在枝头残碎。

Night

　　　　　　The night has cut

　　　　　　each fromeach

　　　　　　and curled the petals

　　　　　　back fromthe stalk

　　　　　　and under it in crisp rows;

　　　　　　under at an unfaltering pace，

　　　　　　under till the rinds break，

　　　　　　back till each bent leaf

　　　　　　is parted fromits back;

　　　　　　under at a grave pace，

　　　　　　under till the back leaves

　　　　　　are bent back

　　　　　　till they drop upon the earth

　　　　　　back till they are all broken．

　　　　　　Onight，

　　　　　　you take the petals

　　　　　　of the rose

　　　　　　to perish on the branch．

暴风雨

　　　　　　你向树木扑来，

　　　　　　你斩断鲜活的树枝——

　　　　　　枝条苍白，

　　　　　　绿意尽褪，

　　　　　　片片断叶似锯木。

　　　　　　你昏黑的雨珠

　　　　　　砸压树木，

　　　　　　你旋转跌宕——

　　　　　　把一片湿重的树叶

　　　　　　带进狂风，

　　　　　　它被抛远，

　　　　　　翻飞，坠落，

　　　　　　似青石一块。

Storm

　　　　　　You crash over the trees，

　　　　　　you crack the live branch—

　　　　　　the branch is white，

　　　　　　the green crushed，

　　　　　　each leaf is rent like split wood．

　　　　　　You burden the trees

　　　　　　with black drops，

　　　　　　you swirl and crash—

　　　　　　you have broken off a weighted leaf

　　　　　　in the wind，

　　　　　　it is hurled out，

　　　　　　whirls up and sinks，

　　　　　　a green stone．

热^[3]

　　　　　　噢，风，刮开这热气，

　　　　　　劈散这热气

　　　　　　将它撕成碎片。

　　　　　　果子无法穿过这绵密的热气，

　　　　　　落到地面——

　　　　　　果子不能掉进热里

　　　　　　它压平了

　　　　　　山梨的凸起，

　　　　　　挤圆了葡萄。

　　　　　　劈开这热气——

　　　　　　从它身上犁过，

　　　　　　把它降服在

　　　　　　你所到之处。

Garden

II

　　　　　　Owind，rend open the heat，

　　　　　　cut apart the heat，

　　　　　　rend it to tatters．

　　　　　　Fruit cannot drop

　　　　　　through this thick air—

　　　　　　fruit cannot fall into heat

　　　　　　that presses up and blunts

　　　　　　the points of pears

　　　　　　and rounds the grapes．

　　　　　　Cut the heat—

　　　　　　plough through it，

　　　　　　turning it on either side

　　　　　　of your path．

俄瑞阿得^[4]

　　　　　　翻卷呀，大海——

　　　　　　卷起你尖细的松针，

　　　　　　拍溅你巨大的苍松

　　　　　　在我们的岩石上，

　　　　　　扬起你的碧涛到我们身上，

　　　　　　用你青杉般的漩流，覆盖我们。

Oread

　　　　　　Whirl up，sea—

　　　　　　whirl your pointed pines，

　　　　　　splash your great pines

　　　　　　on our rocks，

　　　　　　hurl your green over us，

　　　　　　cover us with your pools of f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