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前期的诗文作家和作品
元代前期较著名的诗文作家有耶律楚材、王恽、方回、郝经、刘敏中、姚燧、戴表元、熊明来、仇远、张之翰、吴澄、刘因、邓牧、赵孟、柳贯、袁桷等。
耶律楚材(1190—1244)，字晋卿，契丹族人，善文工诗，官至中书令，仕元近30年，建国之初，政文多出其手；征战六万余里，所见甚广，发之于诗，雄奇苍凉，有《湛然居士集》存世。其《西域河中十咏》、《过夏国新安县》诸诗，均为优秀作品。如：
寂寞河中府，生民屡有灾。避兵开邃穴，防水筑高台。
六月常无雨，三冬却有雷。偶思禅伯语，不觉笑颜开。
——《西域河中十咏之一》
瀚海潮喷千浪白，天山风吼万林丹。
气当霜降十分爽，月比中秋一倍寒。
回首三秋如一梦，梦中不觉到新安。
——《过夏国新安县》
诗的境界开阔，修辞雄健，实为将帅笔墨。
郝经(1223—1275)，字伯常，陵川(今山西晋城)人。元授其翰林侍读学士之职，有《陵川集》。他的文章《内游》、《养说》，发挥了孟子“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观点，强调了人的自我修养。在创作上，他主张“不必求人之法以为法”，表现了一种创新意识。陈凤梧《陵川集·序》说他的文“汪洋滂沛，如大河东注，一泻千里”，由此看来，他的文章有激情和气势。其诗有歌颂武力之作，充满肃杀之气，也有写战争给人民带来灾难的题材。其诗的艺术风格受韩愈、李贺的影响较深，意境优美，如《落花》：
彩云红雨暗长门，翡翠枝余萼绿痕。
玉阑烟冷空千树，金谷香销谩一尊。
狼藉满庭君莫埽，且留春色到黄昏。
王恽(1227—1304)，字仲谋，号秋涧，卫州汲县人。官至监察御史、翰林学士，《元史》有传，有《秋涧集》存世。《四库总目提要》云：“恽文章源出元好问，故其波澜意度皆不失前人矩矱。”其政论之文，疏畅详明，内容多论时政；而其各体杂文，尚有时代色彩和个性特点。如《贱生于无用说》：
万物盈于两间，未有一物而不为世用者，况人乎？人之为物，得气之全而灵之最者也。苟自弃自暴，不为世之所用，非惟反不及物，而贱之所由生也。彼牛溲马勃，败鼓之皮，物类之极贱者也，然一旦与用适宜，顾惟毫末可以愈奇疾；应时需，即与王札丹砂赤箭青芝并芳而同贵。贵生于有所用故也。彼衣敝缊袍并夫华簪盛服之士，贵贱固有间矣，其所以秉有灵彝物备于我者，则不殊也。故为士者乌可恶其居贫处贱、戚戚然世之不我用也？要当明德志学、思求其致用之方可也。
这还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他告诉人们在逆境或困境中，不可自暴自弃，要明德致学，积极进取。
姚燧(1238—1313)，字端甫，号牧庵，洛阳人。历任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元史》有传，著有《牧庵文集》。
姚燧受业于元初大儒许衡，但为文少腐儒之气。史称其文：“宏肆该洽，豪而不宕，刚而不厉，舂容盛大，有西汉风。宋末弊习，为之一变。盖自延祐以前，文章大匠，莫能先之。”他的代表作《序江汉先生事实》一文，写得委婉曲折，很有特色。文中叙述其先人姚枢在德安俘获了江汉先生赵复，并劝他以儒学为元朝服务，这种劝降文章是很难写的。姚燧用使儒业不坠为由，诚心相劝，美其名曰“上承千百年之祀，下垂千百世之绪。”结果，劝说成功。其文曰：
某岁乙未，王师徇地汉上。军法：凡城邑以兵得者，悉坑之。德安由尝逆战，其斩刈首馘，动以千亿计。先公受诏：凡儒服挂浮籍者皆出之。得故江汉先生。见公戎服而髯，不以华人士子遇之。至帐中，见陈琴书，愕然曰：“回纥亦知事此耶？”公为之一莞。与之言，信奇士。即出所为文若干篇。以九族殚残，不欲北。因与公诀，蕲死。公止共宿，实羁戒之。既觉，月色惨然，惟寝衣留故所。公遽鞍马，周号积尸间，无有也。行及水裔，见已披发脱屦，仰天而祝。盖少须臾，蹈水未入也。公曰：“果天不生君，与众已同祸矣。其全之，则上承千百年之祀、下垂千百岁之绪者，将不在是身耶？徒死无义，可保吾而北，无他也。”至燕，名益大著。北方经学，实赖明之。游其门者将百人，多达材其间。
刘因(1249—1293)，字梦吉，号静修，保定容城人，精通程朱理学，被诏征为赞善大夫，不久辞归，又被征为集贤学士，不就。元世祖称之为“不召之臣”。《元史》有传，著有《静修集》。
《四库总目提要》谓其文曰：“遒健排奡，迥在许衡之上，醇正乃不减于衡。”许衡是元初的大儒。刘因不是南宋人，但他对宋有怀念之情，对汉民族传统文化有着很深的感情。他为世所称道的《孝子田君墓表》、《辋川图记》等文，是符合所谓“醇正”文风的，从内容到形式，充满了理学气味。宋亡之后，他写了不少诗，曲折表示悼念，对宋朝的奸臣无比痛恨，对宋王朝的软弱无能给予批判。如《白沟》：
宝符藏山自可攻，儿孙谁是出群雄。
幽燕不照中天月，丰沛空歌海内风。
赵普元无四方志，澶渊堪笑百年功。
白沟移向江淮去，止罪宣和恐未公。
诗中先说宋太祖藏宝谋攻幽燕，但儿孙不争气，不能像汉高祖那样威驾海内。接着用赵普谏阻取燕和真宗澶渊求和的史实，批判了宋王朝的软弱。结尾指出，靖康之耻并非宋徽宗偶尔之过，而是宋王朝长期屈辱政治的结果。这种深刻的历史批判精神和尖锐鲜明的语言，在当时文人中是罕见的。
刘因的七古气势雄奇，受韩愈诗风影响，如《西山》诗中，有“西山龙蟠几千里，力尽西风吹不起。夜来赤脚踏苍鳞，一着神鞭上箕尾”之句，意境雄浑奇峭。他的七律，则近元好问风格，如《渡白沟》：
蓟门霜落水天愁，匹马冲寒渡白沟。
燕赵山河分上镇，辽金风物异中州。
此诗意境苍凉，内涵深远，伤时感事，抒发了对南北分裂局势的慨叹。
他虽是当时著名的理学家，但诗中少有头巾气、迂腐气。写景抒情论理，都有韵味。如“山如翠浪经雨涨，开轩似坐扁舟上。”(《饮山亭雨后》)“霜与秋容增古淡，树因烟景恣微茫。”(《过镇州》)“屈盘未转坡陀尽，苍翠忽从怀抱生。”(《入山》)“万古人心生意在，又随桃李一番新。”(《寒食道中》)“若将字，论心术，恐有无边受屈人。”(《读史》)
刘因还有一些关心民众疾苦之作，如《悯旱》等。他还能词，风格近苏、辛，有《樵庵词》存世。
戴表元(1244—1310)，字帅初，一字曾伯，浙江奉化人。宋咸淳中进士，任建康府教授。后由宋入元，以疾辞婺州教授，再荐不起，卒于家。《元史》有传，著《剡源集》。(www.xing528.com)
戴表元以文著名，具有儒学功底。他不满宋季文章气韵委靡，“慨然以振起斯文为己任”。据清代卢文弨说，他的文章“和易而不流，谨严而不局，质直而不俚，华腴而不淫”(《抱经堂文集》卷十四《剡源集跋》)，可知他的文章雅正平实，流丽清畅。其文集中以记、叙、题、跋、杂文居多，如《敷山记》、《二歌者传》、《送陈养晦远游序》、《送张叔夏西游序》等文，为世所称道。现录《送张权夏西游序》为例：
玉田张叔夏与余相逢钱塘西湖上，翩翩然飘阿锡之衣，乘纤离之马，于是风神散朗，自以为承平故家贵游少年不翅也。垂及壮仕，丧其行资，则既牢落偃蹇。尝以艺北游，不遇，失意，亟亟南归，愈不遇。犹家钱塘十年。久之，又去。东游山阴、四明、天台间，若少遇者。既又弃之西归。
于是余周流授徒，适与相值。问叔夏何以去来道途若是不惮烦耶？叔夏曰：“不然。吾之来，本投所贤，贤者贫；依所知，知者死。虽少有遇而无以宁吾居，吾不得已违之。吾岂乐为此哉？”语竟，意色不能无阻然。少焉饮酣气张，取平生所自为乐府词，自歌之，噫呜宛抑，流丽清畅，不惟高情旷度，不可亵企，而一时所之，亦能令人忘去穷达得丧所在。
文中记叙了词人张炎在宋亡前后的生活情景，笔墨简洁生动，形象具体，与当时其他儒者相较，有自己的风致。他的诗多伤时悯乱之作。如《剡民饥》，对“山前山后寻蕨萁”的饥民深表同情；还有《夜寒行》、《采藤行》、《江行杂书》、《南山下行》等，都表达了他关注百姓苦难的感情。《感旧歌者》抒发了他的故园之恋：
头白江南一尊酒，无人知是李龟年。
他的诗，在艺术风格上近于雅秀、精练，江湖派的影响较明显。如《西兴马上》：
去时风雨客匆匆，归路霜晴水树红。
一抹淡山天上下，马蹄新出浪花中。
虽无深意，但境界明丽。又如《秋尽》：
秋尽空山无处寻，西风吹入鬓华深。
十年世事同纨扇，一夜交情到楮衾。
骨警如医知冷热，诗多当历记晴阴。
无聊最苦梧桐树，搅动江湖万里心。
在诗眼、句法上，功夫老到，意境幽深含蓄，透露了诗人沉重的心情。
赵孟(1254—1322)，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湖州(今浙江吴兴)人。以书画著名，亦善诗文。本宋宗室，宋亡，被推荐入朝，官至翰林学士承旨。由于以宋王孙仕元，被当时遗民所轻，蒙古贵族亦有些人反对他，因而心情常处于矛盾之中，时有自谴之意。《元史》有传，著有《松雪斋集》。
他的《罪出》诗中说：“昔为水上鸥，今如笼中鸟。哀鸣谁复顾，毛羽日催槁。”表达了仕元后的苦闷心情。
他的诗技巧纯熟，流转自如，在怀念故国和追述英杰的内容方面，表现得更加深沉痛切。如：
鄂王墓上草离离，秋日荒凉石兽危。
南渡君臣轻社稷，中原父老望旌旗。
英雄已死嗟何及，天下中分遂不支。
莫向西湖歌此曲，水光山色不胜悲。
——《岳鄂王墓》
东南都会帝王州，三月烟花非旧游。
故国金人泣辞汉，当年玉马去朝周。
湖山靡靡今犹在，江水悠悠只自流。
千古兴亡尽如此，春风麦秀使人愁。
——《钱塘怀古》
前首悼念民族英雄岳飞，后首抒发物是人非的感触，都表现出一种对故国的怀念之情。
赵孟还有《松雪词》一卷，其词亦写得清丽凄然，情调低沉哀婉。如：
潮生潮落何时了？断送行人老。消沉万古意无穷，尽在长空澹澹鸟飞中。海门几点青山小，望极烟波渺。何当驾我以长风，便欲乘桴浮到日华东。
——《虞美人·浙江舟中作》
今古几齐州，华屋山丘。杖藜徐步立芳洲，无主桃花开又落，空使人愁。沙上往来舟，万事悠悠。春风曾见昔人游。惟有石桥桥下水，依旧东流。
——《浪淘沙》
赵孟多才多艺，诗词文赋均工，骈散兼善。《四库总目提要》云：“论其才艺，则风流文采，冠绝当时，不但翰墨为元代第一，即其文章，亦揖让于虞、杨、范、揭之间，不甚出其后也。”他的散文平易畅达，议论抒情，都自然率真，有自己的特色。如《五柳先生传论》：
志功名者，荣禄不足以动其心；重道义者，功名不足以易其虑。何则？纡青怀金与荷锄畎亩者殊途，抗志青云与侥幸一时者异趣。此伯夷所以饿于首阳、仲连所以欲蹈东海者也。矧名教之乐，加乎轩冕；违己之病，甚于冻馁。此重彼轻，有由然矣。仲尼有言曰：“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吾闻其语，未见其人。”嗟乎，如先生近之矣。
在元代前期，还有许衡、方回、张炎、熊朋来、邓牧、仇远、袁桷、吴澄等人，均以诗文，享有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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