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仁杰及其他杂剧作家在《宋元文学史》中

第三节　金仁杰等其他杂剧作家

金仁杰(？—1329)，字志甫，杭州人。他是南方杂剧后期的作家，与《录鬼簿》的作者钟嗣成友情甚笃，钟以之为前辈，云：“余自幼时闻公之名，未得与之见也。公小试钱谷，给由江浙，遂一见如平生欢，交往二十年如一日。”他撰杂剧7种，今存《萧何月下追韩信》1种，其他几种散失，也都是历史题材。

《萧何月下追韩信》取材于《史记》等历史文献，主要情节大致依剧史实。写韩信青年时，无所作为，受到家人和社会的卑视，后投奔项羽，项羽未予重用；又投奔刘邦，刘邦亦不重用。于是他愤然而去。汉丞相萧何，看出了韩信的军事才能，因而星夜去追赶韩信。在一个渡口，他追上了韩信。韩信为他的慕才诚心所感动，转马回程，拜见刘邦。刘邦设坛拜将，封韩信为大元帅。韩信分析了楚汉双方的形势，对各路军马做了周密的部署和调度，诱项羽进入了长蛇阵，逼其至乌江渡口就擒。项羽连吃败仗，最后在乌江自刎，乡人吕马童砍下项羽首级献给了刘邦。

全剧内容丰富，人物众多，场面宏大。作者重点在表现韩信的雄才大略和怀才不遇的苦闷，以萧何作为陪衬。这种布局与作者自己的坎坷身世不无关系，也影射了元代黑暗统治下文人们的不幸遭遇，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剧中曲文质朴而雄浑，接近于杂剧本色派的风格，如第二折写韩信背楚投汉后，仍未被重用，人闷闷不已，决意去过渔隐生活。在离汉时所唱：

【双调新水令】恨天涯流落客孤寒，叹英雄半世虚幻。坐下马空踏遍山水雄，背上剑枉射得斗牛寒；恨塞于天地之间，云遮断玉砌雕栏，按不住浩然气透霄汉。

【驻马听】回首青山，拍拍离愁满战鞍；举头新雁，呀呀哀怨伴天寒。止望学龙投大海贺天关，刬地似军骑羸马连云栈。且相逢觑英雄如匹似闲，堪恨无端四海苍生眼。

此剧流传较广，在昆曲中一直传唱，成为我国戏曲的传流剧目。其中有些曲文，为现代仍能演唱的北曲套数之一，可见其舞台影响之深。《录鬼簿》评其词云：“虽不骈丽，而其大概，多有可取之处。”

宫天挺，字大用，生卒年不详，大约与金仁杰同时。大名开州(今河南濮阳)人，他是南方杂剧作家中较有特色者。《录鬼簿》说：“历学官，除钓台书院山长。为权豪所中，事获辨明，亦不见用，卒于常州。”他与钟嗣成父为莫逆之交。所撰杂剧6种，今存《死生交范张鸡黍》(简称《范张鸡黍》)和《严子陵垂钓七里滩》(简称《七里滩》)2种。

《范张鸡黍》根据《后汉书·范式传》改编而成，其中有虚构部分。剧本写东汉时，范式、张劭、孔嵩、王韬四人同学，范、张回乡，相约两年后再会。时至，范式前往张劭家，路遇王韬，此时王韬因将孔嵩的万言书冒为己作而得官。两人到张劭家后，张母烹鸡炊黍，殷勤相待。范式、张劭愤恨奸臣当道，绝意仕途，结为生死之交。范式后隐居荆州，吏部尚书奉命征聘范式为官，正在交谈中，范式忽觉昏迷，朦胧中梦见张劭说自己已死，并嘱他照顾其妻儿。张劭下葬时，灵车突然不转，等范式赶到，亲挽灵车，方入墓穴。太守第五伦再次征聘范式，范应聘后，又举荐了孔嵩，并表彰了张劭母子。王韬的劣迹最终也败露了。剧中热情歌颂了朋友之间的真挚情谊，也揭露了仕途的黑暗腐朽。

《七里滩》写东汉光武称帝后，严子陵不愿为官，避让名利，垂钓滩边，闲适度日。作者一面夸耀退隐之高尚，一面描绘官府之鄙陋。其主旨也在于揭露和抨击仕道之黑暗。

宫天挺“文章笔力，人莫能敌；乐府歌曲，特其余事”(《录鬼簿》)。《太和正音谱》评其词风如“西风雕鹗”，并说：“其词锋颖犀利，神采烨然，若健翮摩空，下视林薮，使狐鬼缩颈于蓬棘之势。”贾仲明给他的挽词说：“豁然胸次扫尘埃，久矣声名播省台。先生志在乾坤外，敢嫌他天地窄。辞章压倒元、白。凭心地，据手策，是无比英才。”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元剧之文章》也说他“瘦硬通神，独树一帜。”可见他艺术风格的激越豪放、尖刻瘦硬，是评论家共同的看法。下摘《范张鸡黍》第一折中的几段唱词为例：

〔天下乐〕你道是文章好立身，我道今人都为名利引。怪不着赤紧的翰林院那伙老子每钱上紧。他歪吟的几句诗，胡诌下一道文，都是写要人钱谄佞臣。

〔六么序〕你子父每轮替着当朝贵，倒班儿居要津，则欺瞒着帝子王孙。猛力如轮，诡计如神，谁识你那一伙害军民聚敛之臣。现如今那栋梁材平地上刚三寸，你说波怎支撑万里乾坤。都是些装肥羊法酒人皮囤，一个个智无四两，肉重千斤。(www.xing528.com)

〔么篇〕这一伙魔军，又无甚功勋，却着他画戟朱门，列鼎重裀，赤金白银，翠袖红裙，花酒盈樽，羊马成群，有一日天打算衣绝禄尽，下场头少不的吊脊抽筋，小子白身，乐道安贫，觑此辈何足云云。满胸襟拍塞怀孤愤，将云间太华平吞。想为人怎敢言而无信，枉了咱顶天立地，束发冠巾。

秦简夫，大都人，生平事迹不详。《录鬼簿》将他列入“方今才人相知者”，并云：“见在都下擅名，近岁来杭回。”他是元杂剧后期的作家，在当时颇负盛名。著有杂剧5种，今存《孝义士赵礼让肥》、《晋陶母剪发待宾》和《东堂老劝破家子弟》(简称《东堂老》)3种。

从秦简夫现存的作品看，他主要塑造一些恪守封建道德的人物形象来劝世，教人们改恶从善，缺乏杂剧前期的战斗性和深刻的社会意义。但在艺术上，其作品结构谨严，层次分明，戏曲性较强，语言自然晓畅。他和金仁杰、宫天挺属关汉卿本色一派的作家。《东堂老》是他的代表作。

《东堂老》写扬州富商赵国器，因儿子扬州奴不务正业，结交无赖子弟，沉迷酒色，屡教不改，以此而忧虑成疾。在他临终时，将儿子和黄金交托给好友李实照管，李实号称东堂老。赵死后，扬州奴在无赖之徒的诱惑下，肆意挥霍，不久家产荡尽，沦为乞丐，备尝生活艰辛。东堂老不负所托，看准时机，苦心规劝，终使扬州奴回头。东堂老随后告诉了事情的原委，还将赵国器所寄存的黄金购得赵家财产交还给扬州奴，使其家业重振。

此剧旨在劝诫人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只有勤劳才能致富。东堂老对他儿子说：“那做买卖的，有一等人肯向前，敢当赌，汤风冒雪，忍寒受冷；有一等人，怕风怯雨，门也不出。所以孔子门下三千弟子，只子贡善能货殖，遂成大富，怎做得由命不由人！”他还唱道：

〔滚绣球〕想着我幼年时血气猛，为蝇头努力去争。哎哟，使的我到今来一身残病。我去那虎狼窝不顾残生，我可也问甚的是夜，甚的是明，甚的是雨，甚的是晴，我只去利名场，往来奔竞，那里也有一日的安宁。投至得十年五载，我这般松宽的有，也是我万苦千辛积攒成。往事堪惊！

剧中，东堂老是个靠勤劳致富，恪守诚信的艺术形象，他虽相信“贫穷富贵生前定”，但他又不“便稳坐的安然等”，他相信“有钱的是咱能，那无钱的非关命”。这实际上是否认了天命，强调了人的主观能动性，这种思想，反映了元代社会的商业活动中，商人们的人生观。另外，东堂老又是一个讲诚信的商人，他并不惟利是图，对不是自己该得的财物，他纹丝不取。他忠于友人所托，不仅苦口婆心地劝导扬州奴，最后还将扬州奴父亲所暗寄存的钱财连本带利全部交还给扬州奴，他说：

(诗云)你父亲暗寄雪花银，展转挪移十数春。今日却将原物出，世间难得俺这志诚人。(云)扬州奴。(唱)

〔雁儿落〕岂不闻“远亲呵不似我近邻”，我怎敢做的个有口偏无信。今日便一桩桩待送还，你可也一件件都收尽。

在商业经济发达的社会里，提倡诚信生财是有积极意义的。由于中国“重农轻商”的传统观念，商人在文学作品中的形象，大多不甚高尚，见利忘义，重财轻情，几乎成了他们的本性，如《看钱奴》中的贾仁，《贩茶船》中的冯魁，都是这类人。而《东堂老》一反常规，第一次细致地刻画了李实这样一个见财不昧，重情义、守然诺的正面商人形象，肯定了商业行为的正当性和必要性，对他们辛勤的劳动表示同情和称赞，这无疑是具有进步意义的，因而也得到观众的欢迎，至今尚有借鉴价值。

秦简夫的《孝义士赵礼让肥》和《晋陶母剪发待宾》内容平平，以宣扬封建道德为主旨，艺术上也无明显特色。

元杂剧后期，较著名的作家和作品还有杨梓的《功臣宴敬德不伏老》、萧德祥的《王翛断杀狗劝夫》、范康的《陈秀卿悟道竹叶舟》、王晔的《桃花女破法嫁周公》、朱凯的《昊天塔孟良盗骨》、无名氏的《张千替杀妻》、《冻苏秦衣锦还乡》、《苏子瞻醉写赤壁赋》等，这些作品，总的看来，没有什么鲜明的艺术特点，但往往在某个方面，或结构巧妙，或语言本色，或曲词工丽，或某一场面写得生动，各有一些可取之处，还是值得重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