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西厢记》故事的演变
《西厢记》是王实甫的代表作,是我国文学史上空前的一部规模宏伟、内容与形式俱佳的戏曲名著。它凝聚着王实甫的心血,也渗透了另一些作家的辛劳,它的成书,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西厢记》所敷演的故事,是张生与崔莺莺的恋爱故事,一般认为它源于唐代元稹的传奇《莺莺传》,又名《会真记》。内容大略是:贞元年间,张生游于蒲郡,寓普救寺中。时有崔氏母女亦寓寺中。适逢乱军搔扰,张生与蒲军将领中的人友善,保护了崔氏母女。崔氏由此甚感张生,因招宴,宴中张生见其女莺莺,双方均生爱慕之情,暗托女婢红娘传词达意,词中有“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之句。于是,两情相悦,“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同安于曩所谓西厢者几一月矣。”后来,张生赴长安应考,留在京中。因张生之友“闻此皆耸异”,张就与莺莺断绝来往,竟以“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其人”,“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等封建观念为借口,背弃了莺莺。时人还赞许张生为“善补过者”。
从这个故事看,张生是个“始乱之,终弃之”的薄情书生,莺莺是个受损害的纯真少女。原故事作者元稹在其中,宣扬了“男尊女卑”、“女人祸水”等封建思想。但由于故事本身“时有情致”,故世人仍多乐道,得以流传。鲁迅《唐宋传奇集·稗边小缀》云:“其事之震撼文林,为力甚大。”对此事,元稹在传中还写了《会真诗》三十韵,李绅写了长诗《莺莺歌》。
到了北宋,莺莺的故事已广泛流传。据南宋末罗烨《醉翁谈录》和周密《武林旧事》载,民间说话和曲艺中,多有这方面的内容,如话本小说《莺莺传》、官本杂剧《莺莺六么》、金院本《红娘子》和南戏《张珙西厢记》等。此外,还有文人之词作,其中以赵德麟、秦观、毛滂较为著名。
赵德麟说:“至今士大夫极谈幽玄,访奇述异,无不举此以为美话;至于倡优女子,皆能调说大略;惜乎不被之以音律,故不能播之声乐,形之管弦。”于是他就创作了〔商调·蝶恋花〕,以歌此事。其中“句句言情,篇篇见意”。如词的结尾写道:
镜破人离何处问。路隔银河,岁会知犹近。只道新来消瘦损,玉容不见空传信。
弃掷前欢俱未忍。岂料盟言,陡顿无凭准。地久天长终有尽,绵绵不似无穷恨。(www.xing528.com)
秦观的〔调笑转踏〕写道:
〔调笑转踏〕崔家有女名莺莺,未识春光先有情。河桥兵乱依萧寺,红愁绿惨见张生。张生一见春情重,明月拂墙花影动。夜半红娘拥抱来,脉脉惊魂若春梦。春梦,神仙洞。冉冉拂墙花树动。西厢待月知谁共?更觉玉人情重。红娘深夜行云送,困亸钗横金凤。
毛滂的〔调笑转踏〕也写道:
〔调笑转踏〕春风户外花萧萧,绿窗绣屏阿母娇。白玉郎君恃恩力,樽前心醉双翠翘。西厢月冷濛花雾,落霞零乱墙东树。此夜灵犀已暗通,玉环寄恨人何处?何处?长安路。不记墙东花拂树。瑶琴理罢霓裳谱,依旧月窗风户。薄情年少如飞絮,梦逐玉环西去。
还有晏殊的《浣溪沙·怜取眼前人》和苏轼的《雨中花慢·待月西厢》,直接用了《莺莺传》的原句。宋人的这些作品,与元稹的传奇相比,观念已有所变化,不再为张生辩护,比较同情莺莺。赵德麟否定了元稹张生“善于补过”的看法,赞扬了莺莺的真情;秦观也称莺莺“玉人情重”;毛滂斥责张生“薄情年少”。但这故事如何才算是理想和良好的结局?作家们都感到茫然,但他们的劳动给莺莺的故事增添了一些光彩。
莺莺的故事广泛流传了四百多年,基本情节和主题思想没有多大改变,直到金末,董解元《弦索西厢记》(又称《西厢记弹词》)的出现,才使西厢故事的情节、人物和主题思想,有了新的发展和改变,艺术上也面貌一新,为王实甫创作杂剧《西厢记》,提供了蓝本,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人们习惯称这个本子为《董西厢》。
《董西厢》的情况,本书的《辽金文学》一章中已有详细介绍。这部五万言的宏著,把莺莺受张生引诱而失身的悲剧性故事,改变成莺莺和张生为争取婚姻自由、共同向封建势力斗争、终于获得胜利的喜剧性故事。全篇采用民间流传的说唱艺术诸宫调形式,演绎这个动人的爱情故事,纯乎是一部规模空前的长篇叙事诗,至今尚有完整的本子流传,通行的校注本有凌景埏的《董解元西厢记》。《董西厢》以其独特的艺术价值,与王实甫的《西厢记》并行于世,各领风骚。明清人尝论董王两家优劣,各有褒贬,或抑王扬董,或抑董扬王,均有偏颇。徐复祚《曲论》云:“实甫之传,本于董解元,解元为说唱本,与实甫本可称双璧。”此论较为公正。文学体裁不同,各有各的特点,不能作机械的比较。但从作品各自的内容和形式统一程度看,从作品本身的艺术成就和社会影响看,也还是有可比之处。“王西厢”以杂剧面目出现,吸收了《董西厢》的成果,改进了其不足,使其思想更深刻,人物形象更鲜明,情节更生动,体式更完备,社会影响更广泛,所谓“前修未密,后出转精”,王实甫的《西厢记》,就成了享誉世界的文学名著,成了我国杂剧的顶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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