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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诗歌的艺术成就-《宋元文学史》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这些评价表明,陆游的诗歌既继承了现实主义的传统,又具有浪漫主义的色调。作为一个杰出的大诗人,陆游善于吸取前辈诗人的艺术经验。

陆游诗歌的艺术成就-《宋元文学史》

第三节 陆游诗歌艺术成就

陆游以大量诗歌创作,从各方面反映了南宋时期广阔的社会生活,表现了各种各样的社会矛盾,抒发了丰富多彩的个人情怀,因而有人把他比作杜甫,他的诗也有“诗史”之誉。同时,他的诗以激烈的感情,高亢的声音表达了人们的抗金要求,唱出了时代的最强音。这又给他赢得了“小李白”的美名。这些评价表明,陆游的诗歌既继承了现实主义的传统,又具有浪漫主义的色调。

陆游是我国古典诗歌的集大成者,他继承和学习了从《诗经》到同代作家的优秀成果,融诸家之美于一身,形成了他诗歌显著的艺术特色。

第一,他兼工众体,风格多样。陆诗中古体、近体、歌行都达到了精工地步,这是宋代其他诗家所不及的。特别是他以律诗见长,陈《剑南诗选题词》说:“放翁一生精力,尽于七律,故全集所载,最多最佳。古诗稍有松处,然至其精彩发露,自斑剥可爱。”

如果仔细分析,陆游有不少诗作和杜甫夔州以后的作品很相近。他常常用七言律诗的形式,以高度概括的手法,反映时事,批评朝政,抒发积愤,具有沉郁苍劲、感慨悲凉的风格。如《夜泊水村》:

腰间羽箭久凋零,太息燕然未勒铭。

老子犹堪绝大漠,诸君何至泣新亭?

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

记取江湖泊船处,卧闻新雁落寒汀。

全诗很少具体的描写和细致的刻画,而是以高度概括和凝练的语言表达深沉的爱国之情。全诗内容丰厚,既悲且壮,格律精严,明显地继承了杜诗的传统。

陆游的七言古体诗中,也有不少篇章以挥洒豪放的风格、炽热的情调来抒写他的爱国理想,又与李白的浪漫主义十分接近。如《出塞曲》:

佩刀一刺山为开,壮士大呼城为摧。

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动地银山来。

长戈逐虎祁连北,马前曳来血丹臆。

却回射雁鸭绿江,箭飞雁起连云黑。

清泉茂草下程时,野帐牛肉争淋漓。

不学京都贵公子,唾壶麈尾事儿嬉。

这首诗通篇都是想象。诗人恢复中原的理想在这里变成出兵塞外、攻克敌城的具体场面。“佩刀一刺山为开,壮士大呼城为摧”,何等英雄豪迈!“三军甲马不知数,但见动地银山来”,何等威武雄壮!其他如行军射猎、野帐酣饮,都具有豪壮的气势。诗人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理想在幻想中得到了最充分、最强烈的表现。由于理想在现实生活中一再遭受挫折,他常常借助于梦境、醉歌、想象来寄托情志。如《醉歌》:

我饮江楼上,栏干四面空。手把白玉船,身游水精宫。

方我吸酒时,江山入胸中。肺肝生崔嵬,吐出为长虹。

诗以夸张、幻想的笔法抒写内心不平的气势,大有气吞河岳、神游天外之概。又如《对酒叹》:“我欲北临黄河观禹功,犬羊腥羶尘漠漠;又欲南适苍梧吊虞舜,九嶷难寻眇联络……”又有千回万转、上下求索之意。陆游的这类诗篇在形式上往往采用七古的体裁,取其篇章、字句长短不拘,平仄较少束缚的优点,来抒写他的不可抑止的感情和忧国忧民的怀抱。

杨万里评陆游的诗:“重寻子美行程旧,尽拾灵均怨句新”,说明陆游继承了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两方面的传统。就其浪漫主义来说,他的诗不如李白那样汪洋恣肆、千汇万状。就其现实主义来说,他的诗不如杜甫那样精严、深刻、凝重。然而,陆游有着自己的特点。他的诗多将二者结合在一起。在对现实的描绘中,闪烁着理想的光芒;在热情激动的呼号中,表现出对现实社会的关注;融杜甫的雄浑和李白的奔放于一体。如《题醉中所作草书卷后》:

胸中磊落藏五兵,欲试无路空峥嵘

酒为旗鼓笔刀槊,势从天落银河倾。

端溪石池浓作墨,烛光相射飞纵横。

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

丈夫身在要有立,逆虏运尽行当平。

何时夜出五原塞,不闻人语闻鞭声?

这首诗写酒醒时题醉中书卷的感慨。这就给作者一个无拘束地抒发感情和清醒地描写理想的两个方面的可能性。陆游在诗中把醉时草书与奋勇杀敌的气势、心情结合起来。酒助笔威,笔顺酒势。“势从天落银河倾”、“烛光相射飞纵横”,写字如作战,显得何等酣畅淋漓!他又把醒时题诗与理想的抒发联系在一起。由于醉中草书,书尽了平虏意,因此当“须臾收卷复把酒,如见万里烟尘清”之后,又有一种壮志难酬的悲愤涌上心头。“何时夜出五原塞,不闻人语闻鞭声”,也就是渴望北伐中原、收复失地的一天早日到来。全诗以爱国主义理想为基调,既有豪放不羁的想象,又深蕴着现实的情感,既沉着又奔放,浑然一体。这就是陆游自己的风格。(www.xing528.com)

作为一个杰出的大诗人,陆游善于吸取前辈诗人的艺术经验。他不仅继承李白、杜甫的创作精神,也从陶渊明、梅尧臣那里学习平淡自然的诗风,又效法白居易诗歌语言的简洁平易与婉转流畅。他年轻时从江西派诗人曾几学诗。曾几告诉他“文章切忌参死句”,他因此能出自江西而不限于江西。陆游喜欢学习,而又善于学习,博采诸家之长而自成一体。这正如他自己所说:“文章最忌百家衣,火龙黼黻世不知。谁能养气塞天地,吐出自足成虹蜺。”(《和杨伯子主簿见赠》)他除了向传统学习外,又特别注意从现实生活里吸取诗材。“君诗妙处吾能识,正在山程水驿中”(《题庐陵肖彦毓秀才诗卷后》),“汝果欲学诗,工夫在诗外”(《示子遹》),“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冬读书示子聿》),都说明了实践的重要性。

第二,情真意切、感染力强。陆游忧国忧民之心,形于笔端,感情真切,毫无虚假浮夸之辞。他的人品诗品一致,无论是政治时事诗,还是闲适田园诗和情爱诗,都是发自内心深处,所以感染力特别强。《唐宋诗醇》中说:“观游之生平,有与杜甫类者,少历兵间,晚棲农田,中间浮沉中外,在蜀之日颇多,其感激悲愤,忠君爱国之诚,一寓于诗。酒酣耳热,跌宕淋漓,至于渔舟樵径,茶碗炉熏,或雨或晴,一草一木,莫不著为歌咏,以寄其意,此与杜甫之诗何以异哉。”方回在《南湖集序》里曾以“豪荡丰腴”来评陆诗的艺术风格。豪荡可理解为心怀坦荡,悲喜爱怨,一吐为快,口无遮拦;丰腴可说指内涵充实,感情深厚丰富。有了外在的豪荡和内在的丰腴,便给人一种真善美的艺术享受,从而动人心弦,引起共鸣。作品有了这种真情,就如屋之有梁柱,人之有灵魂,不同于西昆、江西派某些诗人,如泥塑美人,徒有外表而已。读陆游《书愤》、《关山月》、《诉衷情》、《沈园》、《示儿》众多诗篇,莫不感人甚深。

第三,意境清新,语言畅达。陆游的诗,内容丰富,情感浓郁,所形成的意境,也是缤纷多彩的。如《秋声》:

人言悲秋难为情,我喜枕上闻秋声。

快鹰下鞲爪觜健,壮士抚剑精神生。

我亦奋迅起衰病,唾手便有摛胡兴。

弦开雁落诗亦成,笔力未饶弓力劲。

五原草枯苜蓿空,青海萧萧风卷蓬。

草罢捷书重上马,却从鸾驾下辽东。

作者夜听秋声,精神振奋,塑造了一幅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气氛肃杀,意境壮阔。又如《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尽复汉唐故地,见城邑人物繁丽,云西凉府也。喜甚,马上作长句,未终篇而觉,乃足成之》:

天宝胡兵陷两京,北庭安西无汉营。

五百年间置不问,圣主下诏初亲征。

熊罴百万从鸾驾,故地不劳传檄下。

筑城绝塞进新图,排仗行营宣大赦。

岡峦极目汉山川文书初用淳熙年。

驾前六军错锦绣,秋风角鼓声满天。

苜蓿峰前尽亭障,平安火在交河上。

凉州女儿满高楼,梳头已学京都样。

诗人在现实中难以实现的壮志和愿望,往往借梦而成,故陆诗里写梦的甚多。此诗中洋溢着复兴故国的激情和庆祝,北伐胜利的喜悦,境界气势豪迈。而结尾二句,出人意料地变为细腻温柔的画面,是何等妙笔。

在他的田园景物诗里,又是一种明丽轻快的意境。如《九月三日泛舟湖中作》:

儿童随笑放翁狂,又向湖边上野航。

鱼市人家满斜日,菊花天气近新霜。

重重红树秋山晚,猎猎青帘社酒香。

邻曲莫辞同一醉,十年客里过重阳。

诗中秋日清丽的景色和作者愉悦的心情水乳相融,读之心旷神怡。

陆诗的语言自然简洁,辞浅意深,浑然天成,不假雕饰。朱熹《答徐载叔赓》云:“初不见其著意用力处,而语意超然,自是不凡,令人三叹不能自已。”刘熙载《艺概》也说:“放翁诗明白如话,然浅中有深,平中有奇,故足令人咀味。”这种艺术语言,也正是宋代诗文革新运动精神的继承和发扬光大。

说陆游的诗自然天成并不是说他不注重锤炼,相反,他学习了江西派注重法度、讲究修辞的优点,克服了其脱离社会生活和过分追求形式的缺陷,正确处理了内容与形式、继承与创新、生活与写作、读书与运用以及语言的自然与工巧的关系,有了自己独到的创作理论和实践经验。他在《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中,描述了自己三十多年来学诗的体会。“诗家三昧忽见前,屈贾在眼元历历。天机云锦用在我,剪裁妙处非刀尺。”所谓剪裁,自然是指对诗歌的制作和锤炼。在《子聿入城》诗中,他说:“诗家忌草草,得句未须成。”在《晨起偶得五字戏题稿后》也说:“有得忌轻出,微瑕须细评。”可见,陆游并不以轻率态度写诗。有人批评陆游诗语意多重复,有的诗有句无篇,有的诗过于直白率露,抒情缺乏具体细微的个性挖掘,比起杜甫诗来,精严凝重不足,这是符合事实的。这与他求多求快、感情激动、灵感爆发时信笔疾书有关,所谓“大行不顾细谨”,造成如此不足之处也是可以理解的。多产的作家总有些作品是精品,也有的是次品,甚至废品,实属正常。何况陆游生活在山河破碎之际,戎马倥偬之中,写出近万首诗来,实属巨擘雄才。他为后人留下了大量的名篇名句,至今生意盎然。刘克庄《后村诗话》说:“古人好对偶被放翁用尽。”并列举了大量实例,后接着说:“近岁诗人,杂博者,堆队仗;空疏者,窘材料;出奇者,费搜索;缚律者,少变化。惟放翁记问足以贯通,力量足以驰使,才思足以发越,气魄足以陵暴,南渡而后故当为一大宗。”前人对陆诗的修辞艺术和锤炼之功,多有称扬。除总体评价外,还有就炼句炼字而讲的。如翁方纲《石洲诗话》说他善用“痕”字,“窗痕月过雨”等;又有说他善用“阴”字,如“乞借春阴护海棠”等。

陆游是宋代诗坛上杰出的诗人,是我国诗歌史上的集大成者。他的诗歌创作,在当时就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戴复古“登陆放翁之门而诗益进”,并作《读放翁先生剑南诗草》说:“茶山衣钵放翁诗,南渡百年无此奇。入妙文章本平淡,等闲语言变瑰奇。三春花柳天裁剪,历代兴衰世转移。李杜陈黄题不尽,先生摹写一无遗。”刘克庄自言学诗之初“由放翁入”。特别是在国家和民族遭到外来侵略的危难时节,人们便想起了陆游,他的爱国主义诗篇更极大地鼓舞着人们为国而战。梁启超《读陆放翁集》写道:“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后世的论者对陆诗的爱国主义精神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种精神直至今日还鼓舞着我们为伟大祖国的富强而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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