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后期其他作家及他们的作品

第四节　北宋后期其他作家

与黄庭坚、秦观、周邦彦同时的诗词作家还有张耒、徐俯、韩驹、贺铸、晁补之、毛滂、张舜民、李之仪、万俟和魏夫人(女)等，其中以贺铸的词成就较大。

贺铸(1052—1125)，字方回，原籍山阴(今浙江绍兴)，生长在卫州(河南汲县)。他是宋太祖孝惠皇后的族孙，又是赵氏宗室之婿。但他侠气喷薄，不为权贵屈节，因而沉抑下僚，仅任右班殿直，泗州、太平州通判等小官。晚年退居苏州横塘，自号庆湖遗老，生活清贫，几乎不能自给，后卒于常州僧舍。留有词二百余首，集名《东山寓声乐府》(《东山词》)。

据说“方回状貌奇丑，俗谓之贺鬼头”(陆游《老学庵笔记》)，可是他的词风却以秾丽艳冶见长。如《青玉案》：

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台花榭，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碧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这是一幅多么迷人的江南烟雨图！它把人们带进了烟雨茫茫的凄迷境界之中，怀人之情，萦绕心头。词的上片写作者爱慕一个女子，但相会无缘，访求无迹。下片写相思之苦，彩笔尽书断肠句，幽怨无限。结尾三句，以景寓情，把无边无际的离愁形象化，迷茫的烟草，颠狂的风絮，连绵的细雨，正是相思人那种纷繁杂乱而又倾诉不尽的闲愁的写照。此词情意深挚，语句新颖，历来为人所喜爱。据说贺铸也因这首词而得名，人称他为“贺梅子”(周紫芝《竹坡诗话》)。

贺铸有些抒情词，情意真挚，语言华美，与秦观的词风比较接近。但秦观品性软弱，其词过分感伤，而贺铸却有几分遒劲之气。如《清平乐》：

林皋叶脱，楼下清江阔。船里琵琶金扞拔，弹断么弦再抹。夜潮洲渚生寒，城头星斗阑干。忍话旧游新梦，三千里外长安！

抒行役羁旅之情，境界开阔，哀而不伤。他写的闺情词，有的意境华美，形象俊俏，如《浣溪沙》：

云母窗前歇绣针，低鬟凝思坐调琴，玉纤纤按十三金。归卧文园犹带酒，柳花飞度画堂阴，只凭双燕话春心。

上片写出了境美人美和琴声之美；下片写困极无聊和幽怨之情。不过他这类描写女性的词，往往取客观的欣赏态度，与秦观同情女性并将自己的情感完全注于词中相比，还是略逊一筹。

贺铸词的内容主要是写艳情和抒个人感慨，也有少数题材，反映了某些社会问题，如《捣练子》：

砧面莹，杵声齐，捣就征衣泪墨题。寄到玉关应万里，戍人犹在玉关西！

以思妇的口吻怀念戍边的亲人。又如《水调歌头·南国本潇洒》，抒发了怀古伤今之情；《生查子·西津海鹘舟》，反映了弃妇的痛苦；《小梅花·缚虎手》，发评议旧事的豪气。这些说明他的词在题材上接受了苏词的一些影响，对后来南宋爱国词人张孝祥、辛弃疾等也有所启迪。又如他的《六州歌头》：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上片回忆了自己少年时的豪侠气概，重然诺而轻生死，放荡不羁，下片喟叹时光易逝，壮志未酬。全词充满着慷慨激昂的情绪，反映了作者有心报国而无路请缨的愤懑之气。在北宋末年国难当头之时，作者发出了这样振聋发聩的呼啸，是很有现实意义的。像《六州歌头》这样豪壮苍凉的调子，辛弃疾、刘过等南宋豪放派词人都有过继作，足见影响之大。

贺词的语言趋向于华丽，“深婉丽密，如次组绣”。他善于掇拾前人的语句，加以改造，写进自己词里。他曾说：“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命不暇。”(见《宋史·文苑传》)如《梦江南》：

九曲池头三月三，柳毵毵。香尘扑马喷金衔，涴春衫。苦笋鲥鱼乡味美，梦江南。阊门烟水晚风恬，落归帆。

词中几乎全是唐人的成句，但组织得自然巧妙，全无拼凑痕迹。

贺词的题材和风格呈现了多样性，但就其主要倾向来看，还是属婉约词派，其风格更接近于周邦彦。他的多数作品秾丽艳冶，袭花间派词风，缺乏独创的艺术特色。在北宋几位大词家中，贺铸的豪放不及苏轼，其柔美秀丽不及二晏，其凄婉真切不如秦观，他与周邦彦倒是可以比一比，但是在对词形式的发展和技巧的创新方面，又不及周邦彦，所以他的地位自然排不上第一流词人的行列了。(www.xing528.com)

这一时期的其他诗词作家，在艺术上没能形成特殊风格，流传久远和脍炙人口的作品不多。偶尔也有几首佳作，值得一读。如徐俯的《春游湖》诗：

双飞燕子几时回？夹岸桃花蘸水开。

春雨断桥人不度，小舟撑出柳阴来。

诗的意境优美，语言清新自然。又如韩驹的《夜泊宁陵》诗：

汴水日驰三百里，扁舟东下更开帆。

旦辞杞国风微北，夜泊宁陵月正南。

老树挟霜鸣窣窣，寒花垂露落毶毶。

茫然不悟身何处，水色天光共蔚蓝。

写夜泊情景，具诗情画意，语言清丽，已洗刷了江西诗派拼凑典故、点化陈词的斧凿痕迹。

词也有一些佳作，如万俟咏的《长相思·雨》和《长相思·山驿》：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芭蕉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短长亭，古今情。楼外凉蟾一晕生，雨馀秋更清。暮云平，暮山横。几叶秋声和雁声，行人不要听。

前首写因离愁而难眠，后首写旅途黄昏的寂寞，语淡情浓，含无限惋恻之韵味。又如张耒《风流子》：

木叶亭下，重阳近，又是捣衣秋。奈愁入庾肠，老侵潘鬓，谩簪黄菊，花也应羞。楚天晚，白烟尽处，红蓼水边头。芳草有情，夕阳无语，雁横南浦，人倚西楼。玉容知安否？香笺共锦字，两处悠悠。空恨碧云离合，青鸟沉浮。向风前懊恼，芳心一点，寸眉两叶，禁甚闲愁？情到不堪言处，分付东流。

这是一首抒发思念情人的慢词，写得情景交融，境界明丽，语言淡雅，声韵和谐，读来情味无尽。又如晁补之的《盐角儿·亳社观梅》：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直饶更疎疎淡淡，终有一般情别。

别出心裁地写梅花之香在骨中，自是新鲜笔墨。此外，李之仪的《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完全是一首动情的乐府民歌，如此质朴，如此深切，为古今相思之人呼出了心底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