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晚唐五代词
词，即歌辞，本来指一切可以合乐演唱的诗体，唐代把当时流行的杂曲歌辞叫作“曲子词”，简称为词。词和诗不同，词有许多调子，每个调子都有一个名称，配合不同的乐曲演唱。演唱时，为了反复吟唱，每调一般又分为上阕、下阕或上片、下片。绝大多数词调的句子都长短不一，因此词又叫做“长短句”。关于词的起源，学术界现在说法不一。一般认为，词起源于民间，在形成过程中既受燕乐的影响，又受魏晋南北朝以来流行的清商乐的影响，在传唱的过程中，渗入了市民阶层的思想。
词最早产生于隋代（有人认为是盛唐），盛唐和中唐的一些诗人积极地对这一新形式进行了尝试。今天我们看到的最早的唐代民间词是在敦煌发现的曲子词（其中有少数作品的作者是文人）。敦煌曲子词题材广泛，有反映边疆情况的，有歌功颂德的，有反映战争的，更多的是写爱情的作品。敦煌曲子词语言通俗，生活气息浓厚，比喻生动形象，有民歌中常见的比兴手法，不过比起后来的词，在艺术上还是显得有些粗糙。如《菩萨蛮》：
莫扳我，扳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者（这）人折去那人扳，恩爱一时间。
词中将任人扳折的杨柳比喻成受尽侮辱的妓女，传唱出女性的悲惨命运。
中唐前后，一部分文人在民间词的影响下，开始了词的创作。张志和、刘长卿、韦应物等是比较早的词作家。张志和作有五首《渔歌子》，写渔人生活，颇有盛唐山水诗的风味。如第一首：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而韦应物、戴叔伦的《调笑令》词是最早写边塞景象的。如戴叔伦写道：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韦应物和戴叔伦的创作已渐渐摆脱了诗句形式整齐的影响，表现出词调的特点。
中唐时期写词较多的是白居易和刘禹锡，他们在词中或描写爱情，或写自然景物。如白居易的《长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他们的词中已经开始出现文人词的特点。
中唐以后，文人写词的就更多了，写词最多、影响最大的是温庭筠。后蜀时赵崇祚选录18位“诗客曲子词”共500首，编成十卷的《花间集》，温庭筠被列为首位。因为集中所选词人词风大体接近，人们就称之为花间词人，温庭筠被认为是花间词派的鼻祖。
温庭筠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长期在歌楼妓馆出入，一生困顿，晚年才做了一个小官。他的词现存60多首，内容绝大多数描写妇女容貌、服饰、体态等。如《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词人用艳丽的笔调尽写妇女华贵的服饰、娇弱的体态，展现了一位独处的女子空虚寂寞的生活。和敦煌词中的《菩萨蛮》相对照，温庭筠的词就显得绮艳，没有离开“红香翠软”的范围。不过因为温庭筠仕途失意，所以他对那些不幸的女性也有所同情。他的一些写闺情的诗相当动人。如《望江南》：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
悠悠的水如同一去不返的人儿，脉脉斜晖也似闺中人的脉脉多情，在这些富有特征的景物中显出了闺中少妇无尽的思念与离恨。温庭筠对词的艺术方面进行了多方探索，注重词的字句修饰，加强了词的文采，推动了词的发展。不过，他的词也有些不好的方面，如词风偏于柔媚，词句也过于雕琢，给了后来的词人以消极的影响。
《花间集》中的其他诗人除温庭筠、皇甫松、孙光宪之外，都是集中在西蜀的文人。因为西蜀地区山川险固，较少受到战祸的影响，所以西蜀宴饮歌舞之风昼夜不休。在这种风气下，文人们写词也多是绮艳浮靡，除了描图妇女的服饰、容貌、体态，表现生活的空虚之外，没有什么有意义的内容。只有一位和温庭筠齐名的韦庄，词稍有内容，风格清新明朗。如《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很有民歌的意味，而其中天真烂漫追逐爱情的少女形象更是生动。韦庄的词不同于其他花间词人雕琢、堆砌辞藻，用词浅近清新，感情真挚。如《菩萨蛮》：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www.xing528.com)
在低回曲折中暗蕴无限的思乡之情。
五代时，在当时南唐的首都金陵，有几个稍晚于西蜀花间词人的词人也在大力进行词的创作，其中冯延巳、李璟、李煜是代表，尤以李煜的成就最高。冯延巳（903—960），广陵人，有词100多首，是五代词人中词作数量最多的一位。十几首《鹊踏枝》是他的代表作，这里简录一首：
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
词没有写妇女的容貌体态，而是写人的心情，写一种无法排除的哀愁。词的语言也不华丽，显得清新流转，这都是不同于花间词人的地方。后来的晏殊、欧阳修等就继承了他的这种温婉风格。
南唐中主李璟（916—961）有词4首，最有名的是《摊破浣溪沙》：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词中还是写忧患，写哀愁，但已经比冯延巳词中的愁更为沉重，接近李煜后期的作品。
南唐后主李煜（937—978），字重光，是个多才多艺的人。25岁时即帝位，在对宋朝的委曲求全中过了十几年偷安的生活。南唐灭亡后，他被俘到汴京过了三年囚徒生活，最后被宋太宗赐药毒死。
李煜现有词30多首。他的词创作受人生经历变化影响较大，前期为南唐国主和后期成为囚徒时所写词的内容不同。前期沿着南朝宫体诗和花间词的风格，写宫廷纸醉金迷的生活，如《浣溪沙》；也有些作品流露出对命运无常的深深哀愁，如《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在落花与春草中透出一种沉重。后期经历国破家亡的巨大变故，李煜终日以泪洗面，他的词也有了变化，词中时时流露出他的故国之思和亡国剧痛。如《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愁如春水一往无前。而另一首《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写囚徒生活和故国之思，美好的东西如落花流水不会常在，人生的聚散也是匆忙无常，着眼点都是来自生活的实际感受，他这两首词中寄寓的不仅是他个人的情感，同时也包含了普遍的人生体验，因而更能引起后来者的情感共鸣。
不过不管前期还是后期，李煜都用真心真情来写词。前期的奢华生活是他真实的人生经历，他用笔墨直写自己的沉迷和陶醉，丝毫不加修饰与遮掩。后期的亡国之悲也是真实的感受，他在词中尽情倾泻人生苦难无常的悲哀，也不掩饰。李煜的词不再通过写妇女的不幸来曲折地表现自己的不幸，而是将自己放入词中，用白描的手法直接披露心事、表白心情。这使词摆脱了长期在花间樽前的浅吟低唱，扩大了词的境界。正如王国维评价的：“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人间词话》十五）李煜的词在语言的使用上也进一步摆脱了花间派雕琢堆砌的作风，更加明净、优美。他在词的艺术方面取得的成就奠定了他在中国词史上的地位。
思考题
1.什么是“词”？诗和词有哪些不同？
2.请简单谈谈温庭筠在词创作上的成就。
3.请列举花间词和南唐词的主要代表作家与作品。
4.请举例分析李煜在词创作上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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