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诗人李商隐及其影响

第五节　晚唐诗人

文学史上的晚唐一般指唐文宗太和、开成之后到唐朝灭亡的七八十年。这一时期政治混乱，社会矛盾尖锐，国家动荡不安，宦官专权、朋党交争，藩镇势力日益强大。在诗歌创作方面，杜牧、李商隐是晚唐前二三十年间突出的诗人，在诗歌的内容和艺术上都有所发展。晚唐后五六十年出现了不少的诗人，如皮日休、聂夷中和杜荀鹤等，他们的诗语言浅近，但锋芒锐利。这一时期，盛唐积极昂扬的精神完全消失了，杜牧、李商隐的诗忧时悯乱，诗歌遍是感伤之情，更有一些诗写声色之娱，显出精神的空虚和没落。虽有皮日休等人关怀现实的作品，但晚唐诗歌还是一步步走向纤巧华丽的形式主义。

杜牧（803—852），字牧之，陕西西安人。26岁中进士，因为个性刚直，受到宗派排挤，外出做了10年幕僚。36岁回京，但又受到宰相李德裕排挤，再度出京。官终中书舍人。

杜牧现存诗歌400多首。他一生仕途很不得志，一度纵情声色，有些诗歌如《赠别》、《叹花》直写自己的歌舞狎妓的糜烂生活，像《遣怀》中“十年一觉扬州梦，留得青楼薄幸名”句即是此意。但他大部分诗歌是抒写自己的理想和壮志难酬的感慨。杜牧本人很想在政治上有一番作为，因此他主张诗歌以思想内容为重。他的一些诗歌表现了他的政治理想，如《郡斋独酌》中“平生五色线，愿补舜衣裳。弦歌教燕赵，兰芷浴河湟”句即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伟大抱负和政治理想。

杜牧最有名的是他的咏史怀古诗。这些诗借历史讽刺统治者的荒淫享乐，如《过华清宫三绝句》中的诗句，“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霓裳一曲千峰上，舞破中原始下来”直指现实。也有借题发挥，表现自己政治见解、抒发自己心情的咏史诗，如《赤壁》：“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诗人表面写周瑜，实则抒发自己的怀才不遇。后人多学习他这种论史绝句的形式。他还有的咏史诗即景抒情，表现诗人自己的历史感慨，如《后庭花》：“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慨叹陈国亡国的命运。

杜牧还有一类写景抒情绝句，艺术价值很高。如《江南春》：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在对江南春景的描图之中包含着诗人无限的吊古之情。再如写秋景的《山行》：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将经霜的红叶与二月的春花相比，既突出了枫叶的生机，又富有哲理。

李商隐（812—858），字义山，号玉溪生，又号樊南生。原籍河南沁阳，后迁居郑州。他10岁丧父，生活孤苦。19岁时因为文才得到牛党成员令狐楚的赏识，在令狐楚儿子的推荐下，25岁中进士。中第后受到李党王茂元的喜爱，在王府中任书记，并娶了王茂元最小的女儿为妻，从此陷入唐朝激烈的朋党斗争中。牛党的人把李商隐转依王茂元的行为看成是一种“背恩”。牛党执政后，李商隐就一直受到排挤，仕途坎坷，生活清贫，最后潦倒而死。

在晚唐诗人中，李商隐的诗歌艺术成就非常高。在古诗创作方面，他学习杜甫、李贺、韩愈等人，作了《行次西郊作一百韵》、《海上谣》、《韩碑》等诗。在近体诗的创作方面，他继承杜甫沉郁顿挫的风格，加上齐梁绮丽的诗风和李贺的象征手法，写出了不少好诗，如《锦瑟》、《春雨》等，特别是他题为《无题》的爱情诗，更是隐约曲折、缠绵悱恻。李商隐善于在诗中摹写人物的心灵世界。他对心灵世界的复杂、多层次和隐约难言的一面作出了前人所没有的展示。他的诗虚化了诗的意境，加上人生经历的影响，自有一种凄艳感伤之美。他爱用如珠泪、玉烟、灵犀、梦雨这一类非现实的意象来表达自己的心灵体验，这就造成了诗歌内涵的复杂多解。同时，他在诗中大量用典，尽可能在有限的字句中表达更深沉的内容，但好用典故也让他的诗晦涩难懂。

李商隐现存诗歌约600首，诗歌大致表现以下三种内容。

一是对现实和国家命运的关心。他约有六分之一的诗写这些内容，早年表现得尤为明显。如长诗《行次西郊作一百韵》一诗写了长安西郊农村的破落景象，提出仁政任贤的主张，要求政治在人不在天。而26岁所作的《安定城楼》中用“贾生少年虚垂涕，王粲春来更远游。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表达对国家命运的关心和自己欲扭转乾坤成就大事的抱负。还有如《曲江》、《重有感》等诗都是关心现实的作品。

二是借咏史来表达对政治的看法。如《隋宫》、《北齐》、《马嵬》等诗。在这些诗中作者含蓄地讽刺了帝王的荒淫奢侈，表达了自己“历览前朝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咏史》）的思想，衷心希望当政者能引以为鉴。还有些咏史诗借史上人物寄托自己怀才不遇的慨叹，如《贾生》：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诗歌的立意、取材都别出心裁，远出当时那些平庸的咏史诗。诗人以贾生自况，表现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愤不平。

三是爱情诗和写景咏物诗。李商隐作品中最为人传诵的是他的爱情诗，这类作品或叫《无题》，或以篇中两字为题，诗中有爱情的执著、希望、失望甚至绝望。他的《无题》诗最著名，诗中本事或许难以明了，但他将爱情中的复杂心态表现得极为真实生动。如《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写春日离别，离情别恨、缠绵情思尽在诗中。而另一首《无题》：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隔座送钩春酒暖，分曹射覆蜡灯红。嗟余听鼓应官去，走马兰台类转蓬。(www.xing528.com)

诗写相思之苦，失恋之悲，其中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成为爱情中的名句。而他那首写给妻子的《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写尽了相思与孤寂，情真意切。

李商隐的咏物写景诗也有深意，表现了他的人生体验和情绪。如慨叹身世不遇的《流莺》，愤慨命运的《蝉》等。最有名的是那首《登乐游原》：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诗中交织着诗人对自身命运和国家命运的哀叹。

李商隐的诗歌对后世影响非常大，特别是他的爱情诗，像宋初的西昆派诗人、婉约派词人，还有清代的黄景仁、龚自珍等人都曾受到过他的影响。人们将他和杜牧并称“小李杜”。

晚唐时有一位和李商隐并称“温李”的温庭筠（812？—866），也爱写爱情题材的诗，诗风艳丽。温庭筠现存诗歌约330首，乐府诗占了六分之一，多数写闺阁、宴游，词采华美，如《春愁曲》等。在近体诗中有一些抒情之作，如《过陈琳墓》、《苏武庙》等，感慨遥深。不少山水行旅题材的作品清丽典雅，有些诗中的句子已成为名句，如《商山早行》中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纯粹用名词组合出一幅早行图。

晚唐时有一些苦吟诗人，最有名的当属贾岛（779—843）。从风格来看，贾岛属于韩孟诗派。他写诗时追求奇特之美，注重炼字炼句，诗中警句多而名篇少，如《题李凝幽居》中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中的“敲”字，就是一番苦苦推敲之后选定的。他和孟郊都以苦吟出名，诗中多写个人穷困，风格瘦硬，所以苏东坡将两人的诗形象地概括为“郊寒岛瘦”（《祭柳子玉文》）。

晚唐后期出现了一些现实主义诗人，如皮日休、陆龟蒙、聂夷中、杜荀鹤等人，他们与杜牧、李商隐等人的诗风不同。皮日休（834？—883？）、陆龟蒙（？—881）并称“皮陆”。陆龟蒙一生散淡自在，人称“江湖散人”、“天随子”、“甫里先生”。他的600首诗，大部分都是他退隐生活的反映。皮日休出身贫寒，诗歌创作上受白居易影响较大，特别强调诗歌的政治功能。他的那些极富思想性的作品都写于中进士之前。如《正乐府十篇》、《三羞诗》等都涉及了当时黑暗社会的各个方面，农民的痛苦生活、军阀的贪婪残暴、战争的残酷等都在他的笔下有深刻的揭露。《橡媪叹》是他著名的作品。不过他和陆龟蒙诗歌唱和之作就少了关怀现实的一面，而主要表现自己的隐逸闲情，少了对人生的思考和对自然的感悟。皮陆二人在唐末诗坛上，成为江湖隐逸一派。

聂夷中（837—？），山西人，出身贫寒，仕途不顺。现存诗歌37首，但有十几首是乐府诗。他的诗歌主要讽刺贵游公子和同情农民的痛苦。前者以《公子家》为代表，诗云：“种花满西园，花发青楼道。花下一禾生，去之为恶草。”讽刺了贵族公子生活的骄奢淫逸。后者以《伤田家》为代表。诗云：

二月卖新丝，五月粜新谷。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虽然诗中有对君王的幻想，但更多的还是讽刺。

杜荀鹤（846—907），安徽人，出身寒微，自己说自己是“天地最穷人”。46岁才中进士。他的创作主张接近白居易，有诗300多首，没有一篇古体，他的诗中广泛地反映了唐朝末年的社会动乱和人民的痛苦生活。如《山中寡妇》、《再经胡城县》等诗，都浅近平易。

不过这一类关注现实、反映社会动乱的诗在晚唐并不居主要地位，到了五代初的郑谷、韦庄、罗隐等人那里才有了更多的表现。总体而言，晚唐的诗坛笼罩着一片凄凉黯然的末世情绪。

思考题

1.请简单谈谈杜牧的咏史诗创作。

2.请举例论述李商隐诗歌创作的主要内容。

3.请简单谈谈李商隐诗歌创作的艺术成就。

4.请列举晚唐重要的现实主义诗人及其代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