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诗人群体: 孟浩然和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创作变化

第二节　盛唐诗人群体

玄宗开元元年（713）至代宗永泰元年（765）是唐朝鼎盛发展时期，也是唐王朝由盛而衰的转折期。这一时期，唐朝的诗歌发展到了一个顶峰，不仅有李白、杜甫这样的伟大诗人，还有以孟浩然、王维为代表的山水田园诗派和以高适、岑参为代表的边塞诗派。

山水田园诗派是盛唐时一个重要的诗歌流派，因为代表人物是孟浩然和王维，所以也称王孟诗派。这一派的诗歌多写山水景色、田园风光和闲适淡泊的生活，风格雅淡清疏。山水田园诗派在这一时期出现，一是因为经济高度发达的唐王朝给诗人们提供了丰厚的物质条件，让他们有财力和闲暇游山玩水或隐居田园；二是佛道思想的盛行使隐逸成为一种风气，人们或选择归隐以示清高，或借归隐以谋取仕途。同时，一直在统治集团内部存在的阶级矛盾也让一些仕途失意的中下层知识分子把山水田园当成自我慰藉的最佳场所，再加上前人如陶渊明和谢灵运等人已经为唐朝诗人写作山水田园诗提供了不少的经验，所以，在盛唐时期，山水田园诗派随之而生。下面主要介绍这一派的代表诗人：孟浩然和王维。

孟浩然（689—740），今天湖北襄阳人，出身于读书人家。他早年受当时隐居山林和漫游风气的影响，曾在家乡附近的鹿门山隐居读书，为入仕做准备，也曾漫游了长江流域，增长了见识，为以后的诗歌写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础。724年，他曾赴洛阳寻求仕进，但一无所获，不过他结交了储光羲、包融等诗人。726年，他从洛阳出发，开始漫游吴越，在武昌结识了李白。李白有首《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就是写给他的。728年，他又满怀雄心去长安参加进士考试，可惜落第了，不过这次之行他结识了王昌龄、王维，并成为莫逆之交。长安应举失败之后，孟浩然的人生态度发生了巨大变化，早年的佛道思想开始抬头，他选择了隐居作为精神解脱的手段。晚年除了在张九龄府中作过短期幕僚之外，他大部分时间过着隐居的生活，以布衣终其一生。

孟浩然一生经历非常简单，除了因为求仕离开家乡并漫游之外，绝大部分时间就是在家乡附近隐居。这种平静的隐居生活使得他的诗歌题材也比较单纯，主要就是写他的漫游途中所见景物和隐居生活，思想内容不够丰富，多是表现自己悠然自得的心境和清高的人品，还有就是感叹身世落魄与游子漂泊的诗。他的诗篇幅短小，没有什么鸿篇巨制。但是，孟浩然在唐朝诗歌史上的地位相当高，他是唐代第一个全力写山水诗的诗人，他的260多首诗中山水诗占了多数，是他开创了唐代山水田园诗派，也正是在他手中，诗歌从歌功颂德的应制之作、咏物之作变成了表现自己生活感情的创作，唐诗的题材得到了扩大，而且与绮丽浮艳的齐梁诗风不同的是，他的诗歌平淡自然，富有生活情趣。

孟浩然的诗也有较高的艺术成就，比如有名的《临洞庭湖赠张丞相》：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诗写八月洞庭湖秋水暴涨，水与岸平，湖周围水光云气笼罩，湖水随风涌动，整首诗景色气象开阔，气势磅礴，三、四两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成为了咏洞庭湖的名句。当然这种雄浑在孟浩然的诗中是很少见的。他最擅长的还是用五古、五律写幽居生活。与陶渊明的诗淡中有热情、孤清中有亲切不一样的是，孟浩然的诗多数是用朴实的语言写平凡的景物，诗风清淡高远，有时甚至清冷空寂。如《宿建德江》：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以江上暮景写乡愁，读来让人觉得清疏简淡。除了山水诗外，孟浩然也写有一些田园诗，少数几首写得语淡味浓，浑然天成，如《过故人庄》就是其中很有代表性的一首。诗云：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诗写诗人去乡村访友，将绿树葱茏、青山相依的小小村庄写得生动如画，诗中流出的友情平淡但真挚。总的来说，孟浩然山水田园诗中的景和情都很平淡，正如闻一多先生《唐诗杂论》中所说：“真孟浩然不是将诗紧紧的筑在一联或一句里，而是将它冲淡了，平均的分散在全篇中。淡到看不见诗了，才是真正孟浩然的诗。”

王孟诗派另一代表人物是王维。王维（701—761），字摩诘，名和字都来自佛经《维摩诘经》。祖籍山西祁县，从父亲开始迁居山西永济。王维多才多艺，艺术修养很高，音乐、绘画、书法都很精通，首创水墨山水画。

他的一生大约以40岁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他有儒家兼济天下的情怀和政治热情，积极进取。21岁就考中了进士，任太乐丞，负责音乐、舞蹈的教习排练等事务。721年春夏之交，他的下属伶人私自表演了专供皇帝观赏的黄狮子舞，王维受到牵连，被贬到山东济州做了一个司库参军。张九龄为宰相时，提拔他担任右拾遗一职，负责向皇帝进谏、举荐贤良人士，但后来张九龄被罢官，李林甫专权，王维受到了打击。不过他没有立刻退隐，还曾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边塞，慰问守边将士。40岁以后，他的思想发生了变化，前期的政治热情渐渐消失，独善其身的思想占了上风，后期王维基本上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741年到744年间，他曾在长安城附近的终南山隐居，后又在长安附近的蓝田县辋川买了一座庄园，常与好友裴迪等隐居在那，弹琴赋诗，优游终日。

安史之乱爆发之后，他因没有来得及与玄宗一起逃跑，被叛军俘虏，并被迫接受伪职。叛乱平定之后，王维得到特别宽恕，免罪复官，60岁时升任尚书右丞。因为他的官终至尚书右丞，世称王右丞。经历了安史之乱这场重大事件之后，尽管王维后期职位越来越高，但他心中却越来越愧疚，思想也更加消沉。

生活和思想的前后变化影响了王维的诗歌创作。他现存的400多首诗也可按人生经历分为前后两期。前期多写边塞游侠诗，意气豪迈，慷慨激昂，后期创作了大量的山水田园诗。

他的边塞游侠诗中充满了盛唐时代的豪情，诗中有豪迈的少年、威武的大将，也有战斗的艰苦、胜利的喜悦，都是那个时代风气的展现。如游侠诗《少年行》四首就是写游侠少年高楼纵饮、从军报国、勇猛杀敌、功成受赏的过程，诗中洋溢着浪漫的气息。边塞诗《老将行》描写一位老将一生从军的经历，这位老将虽然立下赫赫战功，但未被重用，不过一旦战争爆发，他依然请求作战杀敌，保卫国家。整首诗充满着英雄气概。

在边塞诗中，最有名的要数写于玄宗开元二十五年（737）的《使至塞上》。这首诗作于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去甘肃慰问河西节度副使崔希逸的途中。诗中景色壮观，画面开阔，意境雄浑，让人感受到诗人无限的爱国热情。诗人写道：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塞外茫茫大漠，浩无边际，烽火台上点燃的孤烟风吹不斜，给人一种挺拔坚毅之美，而在大漠中有一轮圆圆的落日，一下子又消解了因为荒凉的环境带给人的苍凉之感，显得圆润而温暖。诗人构图奇妙，有大漠的纵深，有孤烟的直立，有大漠的寂静，还有黄河水与落日的动感，画面活泼灵动。诗不以如何慰问作结，只说“都护在燕然”，给人以无限想象与思考的空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一句用“直”、“圆”二字写烟写落日，似乎过俗又不入情理，但想来想去却又十分逼真，有情有理，不能找出另外的字来替代，正是这两个字让它们成为“千古壮观”的名句。

王维真正有名的是他的山水田园诗，这类诗数量众多，占了他全部诗作的大半，多数作于生活的后期，主要是写自己隐居的生活，表现对仕途的厌倦和对归隐生活的热爱。像《渭川田家》、《新晴野望》、《终南别业》等田园诗借写纯朴的农村生活表达对归隐的向往。如《渭川田家》：

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诗人用白描的手法写了农家晚归的生活场面。诗写夕阳西下，牛羊归巷，老人倚着柴门迎候牧童归家，农夫也三三两两地从田头劳动归来。王维笔下的农村生活一派和乐怡然，丝毫不见劳动的艰苦，正是这种闲适安详的生活勾起了诗人急欲归隐的心情。整首诗从“归”字着笔，景色描写自然清新，感情真实，情与景交织成一体。《终南别业》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同样将一种无牵无挂、随意自在的隐居生活描写得异常美好。而像《山居秋暝》、《终南山》等山水诗，写景抒情更为出色。如《山居秋暝》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是诗人在隐居之处对傍晚景色所作的描画。初秋雨后初晴，空气特别清新，皎洁的月光透过青松照进林中，泉水在山石上淙淙流淌，一切都显得那样静谧与恬适。突然竹林里传来洗衣女们的笑语声，水中的莲叶左右摇动，有渔舟顺流而下，摇碎了刚才的宁静。物也好，人也好，都是那样的美好，青松、泉水、翠竹、青莲构成的安静与纯朴的环境是诗人一直渴望的理想世界，而傍晚的所见更加坚定了他要继续隐居山中的信念。

晚年的王维好静，万事都不关心，每天退朝之后，就是焚香独坐，诵读禅经。他的一些小诗，特别是《辋川集》中的那些为人称道的绝句，表现的就是禅宗的思想，透露出一种空寂虚无之感。如《鸟鸣涧》：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又如《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他的这类诗中的境界都是空明静寂又冷清的，在对山水清晖的描绘中，表现的是诗人自甘寂寞、享受孤独的情怀。

当然，王维的作品并不只是边塞游侠、山水田园这些题材，还有些诗或写友情，或写乡愁，或写相思。写友情的如《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诗写离别，感情真挚。这首诗被谱成《阳关三叠》，广为传唱。写乡愁的如《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其中的“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成为思亲名句。写相思的如《相思》，写了炽热的思念之情。诗人的这类作品委婉地表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情意真率自然，有一定的影响力。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创作取得了极高的艺术成就，苏东坡曾经指出：“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东坡题跋》）后人就用“诗中有画”来概括王维山水田园诗的艺术特色。就是说，王维在写诗时成功地将绘画的技巧运用到创作中来，读他的诗就像在欣赏一幅画，有和谐的色彩、优美的构图，还有空间感和立体感，诗人爱用细笔勾勒景物，极富层次感。而且王维的诗在写景之中蕴含着丰富的禅宗哲理，诗中表现出佛禅中脱离尘世凡俗、超然物外、随任自在的思想，后人也因此将王维称为“诗佛”。

盛唐时还有一个重要的诗歌派别就是边塞诗派，代表人物是高适和岑参，因此也叫高岑诗派。与山水田园诗派写山水田园不同的是，边塞诗派的诗人将笔墨延伸到了遥远的边塞大漠，他们或写战争，或写边塞风土人情，或写战争带来的各种情感，如离别、相思、闺怨等。在诗歌形式上，边塞诗人或用五七绝句写豪放的感情，或采用长篇自由的七言歌行体充分展现激烈的战斗生活、奇异的塞外风光等，苍凉悲壮中自有雄浑气概。

盛唐诗坛出现众多的边塞诗作和诗人，主要因为玄宗开元、天宝年间，唐朝边境战争频繁，这一社会现实给诗歌创作带来了新的题材，而且唐王朝统治者也特别重视边功，采取一系列措施激励人们从军，不少边将可以凭借战功出将入相，文人也可以通过从军边塞谋取仕途，这就激发了文人从军的热情。而玄宗晚年，政治日趋黑暗，不少下层文人难以正常途径进入仕途，只好通过从军边塞依附边将的途径来谋取功名，唐朝不少文人都有从军边塞的经历。就诗歌自身的发展来说，边塞诗古已有之，《诗经》中的《无衣》、《东山》等篇即是源头，汉魏时边塞诗逐渐增多，像乐府《战城南》、《十五从军征》，陈琳《饮马长城窟行》等，而南北朝与初唐诗坛，边塞诗也不少见，这些都为盛唐边塞诗的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时代精神的影响下，在对传统的继承与创新中，盛唐边塞诗蓬勃发展，并取得了空前绝后的成就。

高适（700—765），字达夫，今河北景县人。他幼年丧父，生活困顿，长期在外流寓。20岁时曾入长安求仕，但未能如愿。他也曾在730—733年间北上蓟门，漫游燕赵，希望能从军边塞立功，但无果而返。不过这段出塞的经历对他以后创作边塞诗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后来他在商丘一带过了多年的贫困生活。46岁那年，玄宗开“有道科”，高适受睢阳太守张九皋的推荐，应试中第，被任命为封丘县尉，但因不愿拜迎长官、不忍鞭挞百姓，不久就辞职了。752年秋天，他得到了河西节度使判官田梁丘的推荐，在哥叔翰幕中任掌书记。这是高适人生的转折点。安史之乱爆发后，他辅佐哥叔翰镇守潼关。后来又随玄宗入蜀，以后一直得到重用，官至散骑常侍，封为渤海县侯。(www.xing528.com)

高适现存诗歌240多首，多数写于50岁之前，其中优秀之作多作于40岁之前北游蓟门和在商丘浪迹期间。因为他长期落魄，与下层人民接触比较多，诗中有些作品反映了百姓的痛苦生活，如《东平路中遇大水》、《自淇涉黄河途中作十二首》等。同时，高适大半生坎坷，作品中也有不少写自己怀才不遇的愤慨，如《行路难》、《邯郸少年行》等。

真正能代表高适艺术成就、奠定他在唐诗史上地位的是他的边塞诗。高适的边塞诗写得雄浑悲壮。在这些边塞诗中，有的写边塞的风土人情，如《别董大》其二的开头，“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塞外的荒凉在他的笔下异常优美。而《塞上听吹笛》诗：“雪净胡天牧马还，月明羌笛戍楼间。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更是一幅绚丽的塞外雪景图。有的表现从军边塞的理想，如《塞下曲》中的“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光明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句，直言对边功的热切向往。有的刻画战士奋勇杀敌的行为，如《蓟门五首》：“胡骑虽凭陵，汉兵不顾身。”

高适边塞诗中最让人称道的是诗中有着创作主体对战争的深刻思考。他的诗有的揭露武将们的腐败无能，如《蓟中作》写边将们不事边防；有对战士的同情，如《蓟门行》中的“戍卒厌糟糠，降胡饱衣食”，写士卒生活不如降虏；有揭露边防政策的弊病，如《塞上》“边尘满北溟，虏骑正南驱。转斗岂长策，和亲非远图”，对唐朝的对外政策表示忧虑。

高适的名作是《燕歌行》，诗中既有对残酷战争过程的描写，又有对边将的讽刺和对士兵的同情：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金伐鼓下榆关，旌旗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山川萧条极边士，胡骑凭陵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常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大将辞别天子，领军去北方征战，一路上军情紧急，战士们满怀高昂的士气，不顾行军路途的艰难，勇往直前。战斗发生的地方极其萧条荒凉，敌人又凶猛异常，尽管战士们浴血拼搏，仍旧伤亡惨重，而那些边关将帅们却在营帐里寻欢作乐，欣赏美人歌舞。在这种对比反衬中，突出了战士的英勇顽强和将帅的荒淫无能，也暗示出战争必然失败。同时这首诗对士兵们的心理也进行了生动的刻画：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从军在外，士兵们非常想念久别的妻子，而边塞的艰苦生活更让远离亲人的他们感到凄苦，但士兵们并不惧怕环境的艰苦，不怕战斗中牺牲，怕的只是没有像李将军那样好的将帅。整首诗以时间为序描写了一次具体的战斗场面，但却是对当时整个边塞战争情形的高度概括。诗歌内容丰富，主题深刻，意境悲壮。在形式上，四句一换韵，音节顿挫，优美流转，对偶句的大量使用更加强了诗的音乐效果。这首诗被认为是盛唐边塞诗中最优秀的篇章之一。

边塞诗派另一位代表人物是岑参。岑参（715？—770），祖籍河南，出生在湖北江陵。他幼年丧父，家道中落，曾隐居嵩山苦读。734年，岑参去洛阳想通过献书求得一官半职，但没有成功。后来，就一直为出仕奔波于洛阳和长安之间，到744年才中进士第。岑参曾经三度出塞，代宗时转为嘉州刺史，世称岑嘉州。

岑参现存诗歌400多首，诗的内容广泛，形式多样。在这些作品中，最有名的还是他的边塞诗。在盛唐写边塞诗的诗人群中，岑参的边塞诗保留得最多，成就也最大。他的诗有的直接描写战争的场面，如《轮台歌》中的“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句就将战斗场面渲染得很神奇。而诗《逢入京使者》：“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用一种朴素的语言写出赴边塞时对家乡和亲人的绵绵思念。这种对思乡之情的表达就是岑参边塞诗的另一方面内容。像《西过渭州见渭水思秦川》中的“凭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句和《安西馆中思长安》中的“乡路渺天外，归期如梦中”句，都是写思乡之情的名句。

岑参的边塞诗还有的是写边塞的风光和风土人情，景色奇异绚丽。诗的内容不仅在过去的诗中不曾见到，也为古今传记所不载，如《火山云歌送别》、《赵将军歌》、《天山雪歌》等。这类作品就是最能代表岑参创作风格的作品。因为在这类作品中，岑参将他乐观好奇的个性和长于描写感觉印象的才能紧密结合起来，生动形象地表现出边塞的壮丽神奇之美，如《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边疆大漠狂风怒号，卷起漫天黄沙和如斗碎石，打在人的脸上就如刀刮过一样，天气严寒，战马身上的汗凝成冰又很快化成水，砚台中的墨刚倒进去就已冻成冰。诗人用夸张的语气、贴切的比喻写风的猛烈和天气的严寒，虽然奇异，但却生动形象。而诗韵三句一转，急促的节奏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战斗的紧张和士兵们的乐观豪迈之情，诗中充满了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英雄气概。

而同样作于754年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是一首咏雪送别之作。诗云：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著。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诗中对雪景的描写非常奇丽，用丰富的想象、奇特的夸张和新奇的比喻尽情地刻画了胡天八月的飞雪。特别是那句咏雪名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将北方的飞雪比成春天盛开的梨花，一下子就将冬日的萧索转成了春天的烂漫，比喻新奇。在这首诗中，诗人借咏雪抒情，情绪乐观，没有一点离愁伤怀，不同于前人送别之作。

盛唐写边塞诗的人很多，除了高适、岑参之外，王昌龄、王之涣、王翰等也是边塞诗人。

王昌龄（690？—757），字少伯，今西安人。现存诗歌180多首，约一半是绝句，其中七绝又最多。因其擅长七绝，人称“七绝圣手”。他写了不少闺怨、宫怨诗，如《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写一位少妇刹那间的心理变化，非常传神。《长信秋词》、《西宫春怨》等也是这类诗作。除此之外，他还善于用七绝写边塞诗，如《从军行》七首、《出塞》二首、《塞下曲》等，代表作是被明代人李攀龙誉为唐代七绝压卷之作的《出塞》第一首：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诗歌含蓄蕴藉，意境雄浑。

山西人王之涣（679—742）也是盛唐著名的边塞诗人，他的作品只有6首绝句保存下来，但首首都是佳作。如《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在写登楼所见景色的同时，也包含了深刻的哲理。而他的《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展现了玉门关的荒凉和守边战士的哀怨。

山西人王翰现存诗14首，最著名的是《凉州词》其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被明代人王世贞推为唐人七绝压卷之作。

思考题

1.什么是山水田园诗派？请列举主要代表作家及其作品。

2.什么是边塞诗派？请列举主要代表作家与作品。

3.请简单谈谈王维诗歌的艺术特点。

4.请简单谈谈盛唐山水田园诗和边塞诗兴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