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生产：机械复制到生控复制

三、图像生产：从机械复制到生控复制

生控复制挑战了机械复制下的诸多观念，如机器大工业、流水线、摄影和电影。众所周知，本雅明在20世纪30年代曾提出机械复制时代的概念，并认为电影是机械复制时代产生的一种颠覆崇拜价值、强调展览价值的艺术形式。^[29]当本雅明的这个概念业已深入人心的时候，米切尔却认为本雅明的机械复制已经落后于时代的发展，应该启用生控复制才能描述新的社会文化现象。生控复制范式下的图像生产不再依靠摄影中的物理机械和化学过程，而是依据由电子和数字编码的、可以被用来生产出任何视觉幻象的数据串。^[30]图像此时不是由胶卷而是由数字组成，并且它将携带着大量的形象基因如克隆般增殖传播，图像生产的生产方式则由机械复制转向生控复制，而生产对象则从无机实体图像到生物数字图像。具体而言，如果说电影是对人文主义时期工业流水线的艺术模仿（电影对胶卷的化学刻录如同流水线对钢材的机械锻造）的话，那么微电影则是对后人文主义时期人机一体的艺术反映。

生控复制与机械复制在图像生产中存在三个相互关联的差异。首先，机械复制中灵韵的消失和生控复制中形象的遗传。本雅明认为，图像原本中存在一种令人敬仰的灵韵，但是当图像原本经机械复制产生图像复本后，这种灵韵则在图像复本中消失。与此相反，米切尔的图像生产理论却认为，图像原本中存在一种类似生物基因的形象，这个形象不但不会消失而且会在生控复制中向基因一样遗传到图像复本中。有时，图像复本比图像原本更具有灵韵。^[31]米切尔的形象在生物数字图像中得到遗传，而本雅明的灵韵则在无机实体图像中消失。其次，机械复制中图像的退化和生控复制中图像的进化。在本雅明那里，图像复本没有图像原本中的灵韵意味着机械复制的图像是退化的、更差的和无价值的图像。而米切尔生控复制的图像复本因为保留了图像原本中的形象，因此图像复本不会比图像原本显得更差或更糟。甚至很多时候，生控复制往往会修改、升级图像原本中的形象，从而生产出更先进、更强大的图像复本。^[32]生物基因工程中的转基因食物和转基因生物就是通过修改原来食物和生物的基因来提高食物的可口感和生物的存活率的。米切尔的生物数字图像是对图像原本的遗传和进化，而本雅明的机械复制图像则是对图像原本的破坏和退化。再次，机械复制中图像本身的复制和生控复制中图像基因的复制。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是对图像本身（作为物体的图像）的复制。因此，机械复制使得图像与现实、图像原本与图像复本间紧密相连。换言之，图像原本必定来自社会现实，而图像复本也必定来自图像原本。米切尔的生控复制是对图像基因即图像中形象的复制。因此，生控复制打断了图像与现实、图像原本与图像复本间的锁链。生控复制的生物数字图像在这里类似于波德里亚的仿真拟像，这类图像复本可以是虚拟的，与图像原本和社会现实相脱节的。

总之，21世纪初的图像转向是生命图像转向，这意味着当代社会的生产方式已经更新换代到生控复制范式，从斯皮尔伯格的《侏罗纪公园》中的数字恐龙到生物学家伊恩·威尔马特和基思·坎贝尔的克隆绵羊，从转基因食物和转基因生物再到本·拉登的恐怖主义，生控复制范式作为一种社会生产方式已经深入人们的日常生活。生控复制的生产方式在图像生产领域则表现为数字复制生物数字图像中的形象基因以实现图像的生产与再生产。显然，米切尔的以生控复制和生物数字图像为基础的图像生产理论要比本雅明和波德里亚的走得更远一些。

【注释】

[1]［美］W．J．T．米歇尔：《图像理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3页。

[2]［美］W．J．T．米歇尔：《图像理论》，陈永国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4页。

[3]W．J．T．Mitchell，Cloning Terror，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p．69．

[4]Marquard Smith，Visual Culture Studies，Los Angeles：Sage，2008，p．46．

[5]［美］尼古拉斯·米尔佐夫：《视觉文化导论》，倪伟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

[6]［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赵一凡，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9年版，第156页。

[7]章戈浩编：《可见的思想》，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第15页。

[8]章戈浩编：《可见的思想》，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第16页。

[9]章戈浩编：《可见的思想》，济南：山东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第15～16页。

[10]W．J．T．Mitchell，Cloning Terror，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p．69．

[11]Marquard Smith，Visual Culture Studies，Los Angeles：Sage，2008，p．46．

[12]W．J．T．Mitchell，Cloning Terror，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p．70．

[13]［美］W．J．T．米歇尔：《图像理论》，陈永国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4页。

[14]段炼编著：《艺术学经典文献导读书系·视觉文化卷》，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48页。(www.xing528.com)

[15]W．J．T．Mitchell，Cloning Terror，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p．70．

[16]［法］罗兰·巴尔特：《明室》，赵克非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00～101页。

[17]W．J．T．Mitchell，Cloning Terror，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p．70．

[18]W．J．T．Mitchell，What Do Pictures Want，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5，pp．313－318．

[19]W．J．T．Mitchell，What Do Pictures Want，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5，p．313．

[20]W．J．T．Mitchell，What Do Pictures Want，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5，pp．309，326．

[21]W．J．T．Mitchell，What Do Pictures Want，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5，p．312．

[22]［美］唐娜·哈拉维：《类人猿、赛博格和女人：自然的重塑》，吴静等译，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04～253页。

[23]W．J．T．Mitchell，What Do Pictures Want，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5，p．313．

[24]W．J．T．Mitchell，Cloning Terror，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pp．69－70．

[25]W．J．T．Mitchell，The Last Dinosaur Book，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8，p．101．

[26]W．J．T．Mitchell，The Last Dinosaur Book，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8，p．218．

[27]［法］让·波德里亚：《象征交换与死亡》，车槿山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62页。

[28]W．J．T．Mitchell，Cloning Terror，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11，p．71．

[29]［美］汉娜·阿伦特编：《启迪：本雅明文选》，张旭东等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232～264页。

[30]W．J．T．Mitchell，The Last Dinosaur Book，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8，p．216．

[31]W．J．T．Mitchell，What Do Pictures Want，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5，p．320．

[32]W．J．T．Mitchell，What Do Pictures Want，Chicago and 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2005，p．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