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艺术史到新艺术史：文学研究的数字审美

三、学科延展：从艺术史到新艺术史

批评替换审美在学科维度中的表述是新艺术史挑战艺术史。艺术史作为一门学科源自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德奥。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犹太人流亡散居英美，该学科也随之在英语学术界生根发芽。学界通常会区分使用艺术史（Art History）与艺术的历史（History of Art）两个概念，艺术史是讨论学科、教学时的术语，而艺术的历史是指研究的内容。其实，正如乔纳森·哈里斯所言，这两个概念在描述、分析和评价层面不可避免地会融汇到一起。艺术史的理论阐释模型是根据艺术经典的纯粹形式主义分析叙述出一种风格历史或图像内容的理论。艺术史方法一方面是以经典绘画为研究对象，另一方面坚持绘画的意义可以通过文本叙述出来。但是，艺术史在20世纪70年代遭到某些学者的批评诟病，新艺术史由此兴起。据说，新艺术史（New Art History）这个术语是阿尔珀斯首先提出的。米切尔认为它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还只是一个传说^[9]，而乔纳森·哈里斯却认为它早在1982年就出现在伦敦的一次学术会议的文献标题中，而非正式的用法或许比这更早。

新艺术史从两个战壕中列阵挑衅艺术史的权威：其一是艺术与社会的交叉，其二是艺术与文化的融合。

首先，新艺术史是艺术社会史。新艺术史的学科范围包含四个方面：“（1）马克思主义的历史、政治和社会理论，（2）女性主义对父权制的批判和妇女在历史和当代社会中的位置，（3）视觉表征的心理分析论述以及它们在建构社会和性别身份中的作用，以及（4）分析符号和意义的符号学的和结构主义观念和方法。”^[10]乔纳森·哈里斯将这种新艺术史定性为新的、批判的、激进的和社会的。因为“自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艺术史发展出的描述、分析和评估形式，植根于最近的社会和政治激进主义且无法与之分离，同时接受了20世纪初期和19世纪更早时期的学术和政治激进主义所继承的遗产。”^[11]换言之，在乔纳森·哈里斯那里，新艺术史是艺术与社会的联姻化合即艺术社会史。艺术社会史从20世纪70年代初期开始在学界流行。乔纳森·哈里斯认为，克拉克将其作为一种传统复活了这个术语。克拉克认为，这个传统可以追溯到阿诺德·豪泽尔在20世纪50年代的著作中，这本著作自然是豪泽尔的《艺术社会学》。总之，艺术社会史主要是弄明白艺术、艺术家和政治社会三者间的关系及其是如何组织协调构成新艺术史的。(www.xing528.com)

其次，新艺术史是艺术的文化史。王正华认为，视觉文化诞生在艺术史和文化史的交界地带。^[12]而视觉文化的巴克森德尔传统源自20世纪七八十年代新艺术史反对艺术史、靠近文化史的斗争中。艺术的文化史传统可以追溯到雅各布·布克哈特的《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化》。从阿比·瓦尔堡、欧文·潘诺夫斯基、贡布里希到巴克森德尔和阿尔珀斯，艺术研究呈现出文化史的艺术史的特点，致使视觉再现呈现出非艺术模式。瓦尔堡的《记忆女神图谱》、潘诺夫斯基对视觉再现的世俗形式（电影）和图像学（Iconology）的研究、贡布里希对日常观看和视知觉的心理分析的研究、巴克森德尔“欧洲视觉文化”和阿尔珀斯“荷兰的视觉文化”都是在反对传统艺术史的斗争中脱胎而出，并在向文化史的靠拢中形成新艺术史的。总之，新艺术史是艺术与文化和社会的交融化合。

新艺术史借助广泛的社会和文化生态不断质疑、挑战艺术史的僵化理论。例如，新艺术史从艺术史所坚持的理论方法出发，对其相应的思维范式提出质疑。首先，为什么梵高的《向日葵》比葵花籽包装盒上的图案更具能指的独特性？艺术史认为经典绘画或精英文化是一个先验存在，故对这个问题不屑回答。新艺术史的质疑将艺术研究的对象扩展到日常生活中的可视文化物品。换言之，比经典绘画更为宽泛的“物体文化”概念成为批评家和观看者所要考虑的对象。阿瑟·丹托所说的“美”在这种转换中从艺术内核里面剥离脱落，一起转变为无所谓美丑的中性东西——物体。其次，为什么对艺术的研究自始至终是一种“历史”？第二个问题是将绘画的平面视觉转换为线性文本，使艺术研究走向历史叙事即艺术史。绘画或图像的文本化和语言化意味着要对绘画中的细节进行线性安排。但是，为什么有些细节要被先行叙述，而另一些则被后置叙述呢？可见，文本文化或语言模式不能有效阐释绘画图像，源自经典绘画的视觉经验也无法言说新的视觉习惯。视觉文化自然成为阐释新型视觉经验的方法。视觉文化聚焦在视觉性，因而它不再关注艺术中奠基于审美的文学性。总之，新艺术史在研究对象和方法上强调视觉艺术的社会和文化因素，传统艺术史所提倡的封闭性、普适性遭到前所未有的挑战。新艺术史广泛吸收来自社会学和文化研究等其他人文学科的研究成果，用视觉模式替换语言模式、用物体文化替换精英文化，形成跨学科的研究态势。

因此，20世纪晚期，物体文化与视觉文化在人文研究领域兴盛。物体总是经由视觉才形成文化，而视觉的对象总是需要物体来支撑。所以，物体文化与视觉文化都可以从阿瑟·丹托所描述的美学与艺术分家的革命中找到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