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骈文的散文化,实以欧阳修为开山祖师。作为北宋文坛领袖,欧阳修具有一种兼容并蓄的气魄。他在大力倡导古文的同时,对骈文并未采取排斥的态度,他在《论尹师鲁墓志》中说:“偶俪之文,苟合于理,未必为非。”因而主张在古文与骈文二者间,“不是此而非彼”。但为了革除五代弊习,他又以革新的精神对骈文进行改造。他在骈文中参用散体笔法,运以单行之气,使句法和格局都起了变化。将散文句法用于骈文,在唐代骈文中便已肇其端,但像欧阳修这样有意打破四六工整的句式,不拘泥平仄相协的规律。并参用七、八乃至九字句,使文气跌宕疏放,则为唐人所未有。陈师道说他“始以文体为对属,又善叙事,不用故事陈言,而文益高”(《后山诗话》)。当代学者姜书阁《骈文史论》将这种变革归纳为三个方面:“一、以文体为属对,不求切对之工;二、不用故事、陈言,纯以自己的语言,叙事明白;三、不以浮靡之辞,充塞篇章,只用平淡文字,倾吐衷曲。”
欧阳修的这种变革实践有一个演变过程,他前期的骈文也是追步唐人,但其中又有变革的因素。这最有代表性的是《上随州钱相公启》。这篇文章属正格的骈体,全篇以规范流畅的骈句一贯到底,讲究对仗和声律,富有骈文固有的整饬和谐之美,而且绝大部分句子中都化用了典故。但风格质朴,用典贴切,语言平易自然,文句条畅流转,又使它与唐代骈文很不一样,反映着他文体革新主张在骈文领域的初步实践。高步瀛评论说:“言情运事皆佳,然已纯为宋调矣。”(《唐宋文举要》乙编卷四)
欧阳修后来进一步发挥了这些特点,因而为“宋四六”的确立奠定了基础。如《蔡州乞致仕第二表》:
睿训丁宁,曲加慰谕;愚衷恳迫,尚敢黩烦。将再干于冕旒,宜先伏于砧锧。(www.xing528.com)
伏念臣世惟寒陋,少苦奇屯。识不达于古今,学仅知于章句。名浮于实,用之始见于无能;器小易盈,过则不胜于几覆。徒以早遘千龄之亨会,误蒙三圣之奖知。宠荣既溢其涯,忧患亦随而至。禀生素弱,顾身未老而先衰;大道甚夷,嗟力不前而难强。每念恩私之莫报,兼之疾病以交攻。爰于守亳之初,遂决窜漳之计。逮此三迁于岁律,又更两易于州符。而犬马已疲,理无复壮;田庐甚迩,今也其时。是敢更殚蝼蚁之诚,仰冀乾坤之造。况今时不乏士,物咸遂生。凫雁去来,固不为于多少;鸢鱼上下,皆自适于飞潜。苟遂乞于残骸,庶少偿其夙志。
伏望皇帝陛下,哀怜旧物,隐恻至仁,察其有素非伪之诚,成其识分知止之节。曲从其欲,赐报曰“俞”。俾其解组官庭,还车故里;披裘散发,逍遥垂尽之年;凿井耕田,歌咏太平之乐。其为荣幸,曷可胜陈!
通篇用平易的语言,委婉陈情,一波三折,哀感动人。字行之间,游动着散文运笔的气势。其语言虽为对偶句式,但对仗并不太规则。文中绝少用典,而极少的几个典故,如“披裘”取自严子陵传,“凿井耕田”取自《击壤歌》,但贴切到不露痕迹的地步。所以高步瀛说:“永叔四六,情韵俱佳,不尚藻丽,一出自然,遂开宋代之体。”(《唐宋文举要》乙编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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