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骈文的发展演变
晋室衣冠渡江之后,骈化的进程曾一度放慢,东晋的一些大家如陶潜、王羲之,文章仍承汉魏遗风,以散体为主。但骈文也仍在发展,而且越来越集中于应用文领域,如孙绰《兰亭诗序》、《谏移都洛阳疏》、《太尉庾亮碑》、《丞相王导碑》,庾亮《重与陶侃书》,温峤《让中山监表》,桓温《荐谯元彦表》,不明作者的庐山诸道人《游石门诗序》等。文章较西晋又更见精美,技巧也更为娴熟。
骈文创作的真正繁荣,是在南北朝时期,其中又以南朝骈文成就为最高。这种繁荣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一是骈体风行,无所不施,无论帝王诏令、政府文告,还是臣下章表奏折,或者文人日常应酬笔札、哀祭序论,无不采用骈体。二是名家辈出,高手如林,这时期凡是较为著名的作家,无一不是骈文高手。三是名作迭见,云蒸霞蔚,文章写景抒情,论赞酬答,都竭尽修饰之能事,留下了一大批流传后世的佳作。四是情文并茂,各具风姿,这是魏晋以来文学挣脱教化功利原则约束和经学禁锢的结果,人成为文学的真正主题,骈文的题材,既有传统的建功立业情怀的抒发,也有个人际遇的哀感,甚至有对日常生活的抒写和对山水自然的描摹,情真意切,异象纷呈,而技法也越来越精致,越娴熟。但在这种繁荣中,一种严重的形式主义倾向和绮靡的文风也逐渐泛滥,骈文日渐变得内容空泛而淫靡,形式日渐精严而华美,“竞一韵之奇,争一字之巧。连篇累牍,不出月露之形;积案盈箱,惟是风云之状”(李谔《上隋高祖革文华书》),这甚至导致了社会风气的改变,“世俗以此相高,朝廷据兹擢士。禄利之路既开,爱尚之情愈笃”(同上引)。于是批评骈文的意见也开始出现。
这种批评自南北朝后期开始,经隋代而至于唐初,但效果不大。所以初盛唐时期,骈文继续盛行。唐初文风沿袭江左,骈文仍旧保留着较强劲的发展势头。但社会的批评也引发了对骈文的改革,稍后出现的“初唐四杰”的骈文,便传达出这种矫正弊端的信息。他们的骈文,内容较为充实,有真情实感;且一改散缓冗沓、柔弱浮夸的风气,显得风格清新,洒脱自如。但文坛自南北朝以来形成的积习一时难以改易,而唐初科举中盛行的以诗赋取士的风气,也使骈文进一步律化。因此,“四杰”的骈文,其语言又更为精美,用典力求贴切,四六排列整齐,错综而有规律。他们的一些名作可代表骈文的最高成就。这种律化虽使骈文句式更为规范,但以其过于拘束,因此严重影响到骈文的发展,于是骈文出现了散化的倾向。这种追求,到唐代开元年间“燕许大手笔”出现,就显得更为突出了。
中唐之后,骈文和散文进入反复斗争时期。韩愈、柳宗元掀起了中唐“古文运动”,倡为古文,抨击骈体,想以此而“起八代之衰”,骈文缩小了地盘,仅流行于奏议诏诰之中,而书信、碑传、吊祭、著述则多用散体。但骈文仍有较大影响,而一些骈文家如陆贽,便顺应时势继续对骈文进行改革,进一步发展了骈文散化的倾向,这种变革增强了骈文的活力。晚唐李商隐的新体骈文,重又回复到格律精严的旧路上去,但清新流丽,也取得了较高的成就。(www.xing528.com)
自晚唐历五代以至北宋初期,骈文依旧盛行,宋初骈文,在形式上取法唐人,大致上还是分律化和散化两类,律化骈文几乎都以李商隐等的骈文为楷模,甚者甚至掊扯他的词句和所使用的典故,补凑成篇。宋初的“西昆体”,既包括诗,也包括了这种四六文体。于是又引发了宋代古文运动,在矫正这种不良文风的同时,宋人对骈文也进行了改革。一是将骈文使用范围进一步限制在公牍一类体式内,二是以古文家写散体文的手法来写清空质直、摒弃华采、不用典故的骈文。后世将这种骈文称之为“宋四六”。“宋四六”流行于北宋中后期。这种骈文,内容实际,色泽平淡,纡徐委备,词意畅达,清空流转,因而同样产生了不少优秀作品,有的也成为了文学史上的名篇。北宋末年,开始出现了专门评论骈文的理论著作,如王铚的《四六话》、谢伋的《四六谈麈》。接着,南宋开始出现“散文”的概念,也出现了评论散文的专著。这无疑标志着骈散的划分已经相当明确。
唐宋两代,骈文使用范围也发生了一些新的变化:一是被广泛用于官府审结案件的判牍;二是传奇、变文、话本、戏曲中常大篇大篇地使用骈语,骈偶被当作俗文学中一种重要的表现手段;三是宋以后的科举制艺之文也多用骈体。骈文显示出一种世俗化的倾向。这种倾向一直到明清都保留着。
元明两代是骈文的衰微阶段,不只作者少,而且佳作也少,在体式风格上多因循魏晋,罕见新意。骈文中兴局面出现在清代,这主要是受清代学术思潮影响的结果。清代考据之学盛行,文人强调学有本源,以熟记典故为博学,骈文正好合乎他们的口味。于是骈文又被一些人重新提倡,并借以与当时独霸文坛的桐城文派相抗衡,使清代文坛一度出现了骈文中兴的局面。与此相适应,理论方面出现了孙梅《四六丛话》、阮元的《文言说》等一类倡导骈文的著作;在选集方面效法明人王志坚编选《四六法海》,出现了李兆洛的《骈体文钞》、许梿的《六朝文絜》、王先谦的《骈文类纂》等骈文选本。创作方面,也先后出现了一大批名家,并形成了多种流派,但大都以徐、庾或“宋四六”为宗,缺乏独创性,更无所谓大的变革。因此,清代骈文尽管盛极一时,毕竟已是强弩之末,非但不能追踪六朝唐宋,即便是对桐城古文的正宗地位,也未能产生太大的动摇力量,而且盛行不久就每况愈下,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便与古文一道被白话文所替代,成了历史的遗迹。只是骈偶作为一种修辞手法,被融入后代文学创作里,仍保持着一定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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