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龚自珍、章炳麟等压卷之作
自道光二十年（1840）英帝国用大炮轰开了中国封建王朝久闭的国门，清代便无可挽回地走上了日暮途穷的道路。在这场社会急剧衰变的历史噩梦中，传统文学与传统思想、专制制度一起，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辞赋这种古老的文学形式，正如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面对帝国的落日，发出来日无多的声声长叹。
龚自珍（1792—1841）身处社会剧变的前夜，曾以诗人特有的敏感与激情呼唤九州生气；他在辞赋创作中，同样表达了类似的渴望。他的《燕昭王求仙台赋》借咏古迹，以仙气象征期盼中的政治清明的祥和之气，既寓对时局的忧虑，又有对革新的期待；赋体文《戒将归》自抒深忧远思，对内心的灵光独照作了“耻列炬之平然兮，非孤光之所逼。塞万歧之恒由兮，乃谽然而怒出”的形象比喻，英气勃勃；《哀忍之花赋》则以花自况，最能体现他作为思想家力图冲出传统重围的典型心态：
云猗霞猗，天女所怜猗，而投之人间猗。飘摇猗，悲风飏猗；惨恒猗，阴气戕猗，凄心魂猗。郁猗坱猗，又孔之
猗。何以宠之，棘十重猗。春不得抽蕤，夏殒妍猗。蹇以盘猗，毒霾霾猗，蛇虺所蟠猗。心苦猗不可传猗。材孔清猗，性孔灵猗，怳不可名猗。哀此忍树猗，毋久
汝香猗，行归而乡猗，云霞之乐长猗。
与他同时的金应麟（1793—1852）在经历了鸦片战争之后愤然辞官归乡，途经镇江时作了名篇《哀江南赋》。用的虽是旧题，但手法纪实，不仅再现了镇江在战争中遭受英军血腥洗劫的历史场景，而且在揭露清政府腐败无能的同时，对人民抗英斗争的失败深表同情。如赋中写英军奸淫的暴行：
当年绛雪之花，此日白洋之酒。望故夫兮蘼芜，惜旧枝兮杨柳。泣商妇之琵琶，痛鬼妻之琼玖。荡魄酸心，含羞忍垢。左语归乎，摩敦存否？
又写官府用女子玉帛向敌献媚：
明星瑶舫，宝月珠铍。间我貔虎，送彼狐狸。白输绮縠，黄醉琉璃。有拜戎之藉父，少算敌之王离。赠宓妃兮洛之涘，送大人兮湘之湄。
这种被定格在赋中的历史场面，无疑是侵略者和辱国者种种罪恶的最好见证。
与金氏此赋的纪实不同，林昌彝（1803—1876）的《碧海掣鲸鱼赋》则用想象来表达抗击入侵者的强烈愿望。他渴望凭借海神发威，来“洗海氛之膻腥”、“扫海隅之亭毒，拯海宇之生灵”，赋“以驱走山海之笔，写鱼龙出没之形，尺幅中有万里之势”（《林昌彝诗文集》引郑梦白评语）。
时至清末，海内倡言变法，博学鸿词科在光绪中叶终被经济特科所取代。至此，由隋唐创立推行了千余年的试赋制度宣告终止。尽管此前的道光、咸丰年间律赋还出现过一段回光返照的时期，但随着试赋制度的取消，曾盛极一时的律赋创作率先退出了历史舞台。
同治、光绪时辞赋创作总体已经式微，但风气浸染，仍有一些名篇如谭献《临安怀古》、李慈铭《西陵》等作问世。而王闿运（1833—1916）的《哀江南》和章炳麟（1869—1936）的《哀山东》最富现实意义和时代特色。
王氏《哀江南赋》作于咸丰末年，是全面反映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后五年战局的长篇。其立意在歌颂为清政府尽忠，对农民起义也有诋毁，但在具体描写中，对清末官吏的腐败和百姓的苦难，也多有真实反映。其中一段说：
奉北阙之丝纶，闵西畴之实勤。获妇姑之麦，劳疆埸之臣。禾麦坐槁，守望非真；流亡饥谨，歼我农人。荡子从军，关山已远；高楼思妇，春闺已晚。寂寂庭前，音书悄然。
同类之作还有《上征》、《愁霖》等赋。
章氏是近代民主革命家和朴学大师，代表作《哀山东赋》对日俄侵略者抢夺山东表示了极大的愤慨：
夫何岱岳之无灵兮，不能庇此齐鲁。海潮忽其上逆兮，又重之以钲鼓。两雄奋而相撞兮，金铁鸣于棔中。初既蔺吾田稼兮，后又处吾之宫。彼姬姜之窈窕兮，充下陈于醮
；驱丁男以负儋兮，老弱转于沟浍。……昔余茇舍此都兮，楼橹郁其驵庄；不逾稔而为丘兮，血沾野之茫茫。……往者吾不见兮，来者吾不闻。苟金陵之不可忘兮，天道岂其惛惛！
另外，又有《吊韩赋》以哀悼韩国覆灭来警示国人，《吊伊藤博文赋》对日本侵略元凶进行辛辣讽刺，都充满了强烈的反帝反侵略的爱国激情。
章炳麟之后，尽管仍有一些爱国题材和反映近代科学成果的作品陆续出现，但辞赋创作已不再是我国文学创作中一项值得关注的内容了。
［思考题］
1.元明清三代辞赋创作的共同特点是什么？
2.元代主要有哪些著名的辞赋作家？
3.明代辞赋创作主要有哪些内容？
4.明清之际的辞赋创作有哪些特点？
5.为什么说辞赋创作在清代中期出现了全面复兴的局面？
主要参考书目
《文选》，中华书局影印清嘉庆胡克家重刻宋刊李善注60卷本1977，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整理本1986
《文苑英华》，中华书局影印本1966
《古赋辨体》，元祝尧编，《四库全书》收明嘉靖补正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90
《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明张溥编，《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1990(www.xing528.com)
《七十家赋钞》，清张惠言选编，清光绪四年（1878）宏达堂刊本
《历代赋汇》，清陈元龙编篡、清光绪双梧书屋俞樾校本，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影印1987
《六朝文絜》，清许梿编选，中华书局排印本1962
《古文辞类纂》，清姚鼐编，北京中国书店刊1986
《文心雕龙注》，南朝梁刘勰撰，范文澜注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艺苑卮言》，明王世贞撰，《历代诗话续编》本，中华书局标点本1983
《文章辨体序说》，明吴讷著，于北山校点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
《文体明辨序说》，明徐师曾著，人民文学出版社排印本1982
《读赋卮言》，清王芑孙撰，《渊雅堂诗文集》本
《赋话》，清李调元撰，《丛书集成》本
《四六丛话》，清孙梅著，清乾隆五十四年（1789）刻本
《艺概》，清刘熙载撰，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本1978
《复小斋赋话》，清浦铣撰，清乾隆五十三年（1788）复小斋刻本
《见星庐赋话》，清林联桂撰，清《高凉耆旧遗书》本
《赋学正鹄》，清李元度编撰，清同治十年（1871）夹溪书院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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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史大要》，（日）铃木虎雄著，正中书局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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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史述略》，高光复著，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
《赋史》，马积高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汉赋：唯美文学之潮》，刘斯翰著，广东文化出版社1989
《汉魏六朝辞赋》，曹道衡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汉赋通义》，姜书阁著，齐鲁书社1989
《汉赋通论》，万光治著，巴蜀书社1989
《历代赋论辑要》，徐志啸辑，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1
《中国赋论史稿》，何新文著，开明出版社1993
《中国辞赋发展史》，郭维森、许结著，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
《赋学概论》，曹明纲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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