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张惠言等各方角逐，中国分体学史．散文卷

二、袁枚、张惠言等各竞其长

清代至乾嘉时，辞赋创作以多元化的形态呈现出中兴之势。这不仅是由于作家包括了诗人、古文家、骈文家、朴学家和小说家等各种类型，而且还因为作品的题材除了包容传统外，又新增了以舆地显示盛世（如英和《卜魁城》、和宁《西藏》、徐松《新疆》等赋）、传写当世名士学行、记述市民生活情趣等内容；而所用形式，以律体和骈体为主并兼及各体。

诗人之赋以袁枚（1716—1798）为代表。袁枚，字子才，号简斋，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他作诗主张抒写性灵，作赋也具有传情达意、自然活泼的特点。如《笑赋》写陆大夫“所见人士，与己不侔，但见其蔽，莫测其由，付之一笑，哑哑不休”。为他所笑者包括逐利、恋官、考据、理学家、不学无术等，其中写恋官之可笑说：

又见夫舍乐土，趋热官，自投苦县，自上危竿。取下千怨，博上一欢。或同谋而异获，或贻笑而终叹。从高坠者辄碎，泛海泊者大难。然后鹤唳思闻，莼羹想餐，不已傎乎？

他的《秋兰赋》则用诗般的语言，在称叹秋兰的临寒不凋中寄托洁身自好的品性；其他《山问》、《青山主人招》、《坐观垂钓》等赋，也都是“文人兴到之作”（《随园诗话》），与当时学者、骈文家追求典要迥然不同。这时诗人黄之隽（1668—1748）《惜分阴赋》、厉鹗（1692—1752）《春阴赋》、张九钺（1721—1803）《燕山八景赋》等，都各有特点，为时所赏。

古文家之赋除了上述施闰章、汪琬等人，还有阳湖派作家张惠言（1761—1802）。他深谙赋学，且以此名家。他大赋学汉，以《游黄山》和《黄山》二赋为代表，体制恢宏，气势磅礴，笔力遒劲。如《游黄山赋》写途中仰望天都峰：

稍定气而回眺兮，矗天都之巍巍。下嶙峋而刻削兮，上洪纷而错崔。峣翘撇烈孤以独举兮，属重阳而下迤。形精溢远若不知其所抵兮，荡空青而无依。缜泽络绎交以腾凑兮，龙鳞霞驳炜以林离。天扉石室俨以高降兮，亢乌腾乎吾将止之。独挢首而不可即兮，心徘徊而不怡。

形貌峻险，色彩瑰丽。他小赋学六朝，《望江南花》借草名寄托入京会试累黜而思归之情，颇有其论词主张“意内言外”（《词选序》）的特色；《邓石如篆势》则用洒脱的笔致和生动的气韵传递邓石如书艺的高妙，篇幅短小而气势极盛。张惠言的门生金式玉（1774—1801）和董士锡（生卒年不详）也工辞赋，前者有《大鹏》、《悼归乙》等赋步武师辙，后者有《白云》、《思归》等赋承舅遗风。(www.xing528.com)

骈文家之赋这一时期最多。较早的有胡天游（1696—1758），他的《窃曲赋》阐发人欲不可极的道理，取喻十分生动：

始涓涓之不绝兮，亦纤纤之朝蔚，终扬洪而激海兮，陋邓林其何稚。意填沧溟未塞兮，气蹋华岳而尤厉。相骇马之怒蹄兮，虽衔勒而未制；况纵鸿毛于顺风兮，忽飘疾以安系。乘盛大之奰冯兮，作壮而物惴。聚万理之不然兮，轻决快于一肆。

稍后又有汪中（1745—1794），所作赋体文《哀盐船》描写运盐船民在失火时纷纷挣扎、逃亡的惨状，凄恻哀婉；洪亮吉（1746—1809）有《七招》广泛反映士大夫的生活风尚，《过旧居》追忆祖宅在明清之际易主后的时过境迁，风格清新真切；吴锡麒（1746—1818）风格与洪氏相近，情词更美，他的《风雨怀人赋》有“一天明月为谁，落花满地无主”之句，尤以情思的怅惘为人传诵。

嘉庆后期的骈文家也很多，其主要有：彭兆荪（1769—1821），作品以写山川人物见长。他的《雁门关赋》气势雄浑，再现了边关的雄伟和历史的悲壮；《苦寒赋》则通过记述苗民和白莲教起义、海盗入寇、黄河决堤等重大事件，反映自己与天下百姓的苦寒之状，十分难得。胡敬（1769—1854），文有六朝李唐之美，所作《穷村赋》对当时农村破产的状况作了生动形象的描绘，文辞清新流利。董祐诚（1791—1823），早年以《西岳华山神庙赋》著名，抒情小赋《桂华》、《望千里》等“华清骤展，惊辞横溢”（方履篯《兰石斋骈体文遗稿序》）。方履篯（生卒年不详）赋笔精美，时人无出其右。所作咏物伤怀，文辞艳丽，尤以《别知己赋》抒写人生感喟，最为出色。

学者之赋，前有全祖望（1705—1755）、朱筠（1729—1781）等人。全氏作赋10余篇，多侧面地展示了个人学养和时代风貌。他的《皇舆图》、《国书》描述国境和藏书，《曼陀罗》、《哈密瓜》咏写花果，各具特色。其后有钱大昕（1728—1804）、崔述（1740—1816）等人。钱氏御试之作《石韫玉》在平浅中自寓深意；崔氏有《惜赋》仿江淹《别赋》，分列六种惋惜之情让人“拍案欷嘘，掩卷不怿”。另焦循（1763—1820）有《招亡友》一赋化用汉乐府《江南可采莲》笔法表现思觅情结，写得缠绵感人。

小说家之赋，前有蒲松龄，这时则有曹雪芹（1715？—1764？）。他在名著《红楼梦》中，作有《警幻仙姑》一赋和《芙蓉女儿诔》一辞。前者以写貌胜，显然有取熔宋玉、曹植有关美女描写的形迹；后者以抒情胜，尤能体现书中主人公贾宝玉的“情痴”品性。

另外，嘉庆年间的辞赋作品中也出现了一种游戏笔墨。如缪艮编《文章游戏》所收表现盛世闲适之趣、无名氏《皆大欢喜》（一作《韵鹤轩杂著》）所载《鸦片烟》、《叩头虫》等作，都属此类。这又是传统辞赋中俗体一类的延续，既与作者的创作兴趣有关，同时也预示着一场社会剧变正在酝酿和形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