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分体学史：李程、王起与唐代律赋

二、李程、王起与唐代律赋

律赋是唐代才开始形成的，前人甚至把它作为最能体现唐代辞赋创作特色的样式。但在初、盛唐时，律赋创作尚未形成气候，这与当时试赋制度还不稳定有关。天宝以后，尤其是贞元以来，士人出身独重进士，而进士考杂文又专取诗赋，这就大大刺激了律赋创作的兴盛。

在中唐时期，律赋最有名的作家是李程（766—842）和王起（760—847）。李程字表臣，贞元十二年（796）进士，同年又登博学宏词科。他存赋23篇，最受好评的是律体。据《唐摭言》载，他考进士时试《日五色赋》，以“日丽九华，圣符土德”为韵，初落榜，后名士杨於陵向主考官出示他的试卷，主考官见他用“德功天鉴，祥开日华”破题，大为惊异，遂在读完试卷后重新将他选为第一。李程此赋立意堂皇，措词雅正，确实是场屋中的上乘之作：

德动天鉴，祥开日华（题韵）。守三光而效祉，彰五色而可嘉。验瑞典之所应，知淳风之不遐。禀以阳精，体乾爻于君位；昭夫土德，表王气于皇家。懿彼日升，考兹礼斗。因时而出，与圣为偶。仰瑞景兮灿中天，和德辉兮光万有。既分羲和之职，自契黄人之守。舒明耀，符君道之克明；丽九华，当帝业之嗣九（题韵）。时也寰宇廓清，景气澄霁。浴咸池于天末，拂若木于海裔。非烟捧于圆象，蔚矣锦章；余霞散于重轮，焕然绮丽（题韵）。固知畴人有秩，天纪无失。必观象以察变，不废时而乱日（题韵）。合璧方而孰可，抱珥比而奚匹。泛草际而瑞露相鲜，动川上而荣光乱出。信比象而可久，故成文之不一。足使阳乌迷莫黑之容，白驹惊受彩之质。浩浩天枢，洋洋圣谟。德之交感，瑞必相符（题韵）。五彩彰施于黄道，万姓瞻仰于康衢。足以光昭前古，照临下土（题韵）。殊祥著明，庶物咸睹。名翚矫翼，如威凤兮鸣朝阳；时藿倾心，状灵芝兮耀中圃。斯乃天有命，日跻圣（题韵）。太阶平，王道正。同夫少昊，谅感之以呈祥；异彼夏王，徒指之而比盛。今则引耀神州，扬光日域。设象以启圣，宣精以昭德（题韵）。彰烛远于皇明，乃备彩于方色。故曰惟天为大，吾君是则。

赋末以“惟天为大，吾君是则”总绾，自显气度不凡。律赋与其他体式的赋最大的区别即在于它是命题、限韵、限时、限字之作，要在规定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展示自己的学识才华，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因此唐代文人在应试之前就多有习作，应试之时不乏急就之章，应试之后又常以此体自炫，故律赋之盛，一时蔚为大观。李程除《日五色赋》外，还有《披沙拣金》、《华清宫望幸》、《金受砺》、《破镜飞上天》、《太常释奠观古乐》等律赋并有声誉。

王起字举之，贞元十四年（798）进士。唐文宗时为太子少师，有“当世仲尼”之称。他现存律赋有60篇之多，是这一时期最多产的律赋大家。他的《庭燎赋》最为后人推重，《文苑英华》以其压卷，李调元称其“华而重，典而清，三唐人不知谁与抗手”；《墨池赋》则“详雅安和，不露刻划痕迹”（《赋话》卷二），令晚唐作家也难以望其项背。王起以文致显通、位台司，四知贡举，主文柄达20余年，作品清雅典重，老到浑成，代表了这一阶段律赋创作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和达到的最高水平。他的《延陵季子挂剑》、《宣尼宅闻金石丝竹之声》、《元日上公献寿》、《南蛮北狄同日朝见》等赋，在措词切典、取熔经语、属辞比事、偶对运古等方面都很有成就。《文苑英华》所收律赋以“雅正”为标准，故于中唐作家入选最多，而王起又在其中高居首位，可见宋人对他的律赋推崇备至。

与李程、王起律赋的崇尚清新典雅不同，白居易（772—846）和元稹（779—831）的律体之作则驰骋才情，不拘常规，在篇章、句式上都有所突破。李调元《赋话》曾指出“律赋多有四六，鲜有作长句者。破其拘挛，自元白始。乐天清雄绝世，妙悟天然，投之所向，无不如志；微之则多典硕之作，高冠长剑，璀璨陆离，使人不敢逼视”（卷三）。如白居易《性习相近远赋》：“原夫性相近者，岂不以有教无类，其归于一揆；习相远者，岂不以殊途异致，乃差于千里。”用长句隔对，不同于时人。元稹《镇圭赋》：“作山龙之端表，我则清光皎然；杂蒲谷以成行，尔乃鞠躬如也。”句长而文气流走。(www.xing528.com)

晚唐律赋更由“雅正”步入“纤巧”，代表作家是王棨和黄滔（二人生卒年皆不详）。李调元《赋话》称：“王辅文（棨）、黄文江（滔），一时之瑜、亮也。文江戛戛独造，不肯一字犹人；辅文则锦心绣口，丰韵嫣然，更有渐近自然之妙。”王棨有《麟角集》，收律赋45篇，以《江南春赋》最有时名：

当使兰泽先暖，洲早晴。薄雾轻笼于钟阜，和风微扇于台城。有地皆秀，无枝不荣。远客堪迷，朱雀之航头柳色；离人莫听，乌衣之巷里莺声。于时衡岳雁过，吴宫燕至。高低兮梅岭残白，逦迤兮枫林列翠。几多嫩绿，犹开玉树之庭；无限飘红，竞落金莲之地。

真是清笔丽词，写尽江南春色。又如黄滔《秋色赋》：

于是踆乌减赫，顾兔添明。地上落红渠之态，烟中吟玉笛之声。华岳峰高，染莲花而翠活；湘川树老，换枫叶以霞生。愈碧吴山，偏清汉水。松柏风高兮岁寒出，梧桐蝉急兮烟翠死。衡阳落日，和旅雁以飞来；剑阁中宵，逐哀猿而啸起。

写景如画，字法尖颖，自能“句雕字琢，务去陈言”（《赋话》卷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