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信与《哀江南赋》：乡关思恋与亡国悲情

三、乡关之思与亡国之悲：庾信和他的《哀江南赋》

北朝最有名的赋家是由南入北的庾信。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阳新野（今河南新野）人。早年出入梁朝宫廷，生活在贵族和王室文化的氛围之中，其《春赋》、《灯赋》、《镜赋》、《对烛赋》一如其诗，风格纤丽，思想贫弱。梁元帝时，庾信出使西魏，被强留于北方，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虽官高位重，但始终难以克服内心的矛盾。他入北后所作的《枯树赋》、《小园赋》、《邛竹杖赋》和《哀江南赋》不独有离别之苦、乡关之思，更有亡国之悲、移节之耻；思想感情，复杂而深沉。文学的风格，自此一变为沉郁苍劲。如《小园赋》说自己“坐帐无鹤，支床有龟。鸟多闲暇，花随四时。心则历陵枯木，发则睢阳乱丝。非夏日而可畏，异秋天而可悲。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环境如此，自不免抚今追昔：“昔早滥于吹嘘，籍《文言》之庆余。门有通德，家承赐书。或陪玄武之观，时参凤凰之墟。观受厘于宣室，赋长杨于直庐。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僭移，长离永灭。摧直辔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凄怆，《陇水》则肝肠断绝。”“谅天造兮昧昧，嗟生民兮浑浑。”赋的前半部分，写今日的身心憔悴，触物皆悲，是为果；后半部分写昔日的家世荣华，社稷倾颓，是为因。因果颠倒其序，说明作者虽无力回天，却并未形同槁木，心如死灰；他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其实是无法摆脱的。

《哀江南赋》叙家风世德、个人际遇，又叙梁室的盛极而衰、羁臣的家国之恨，既是抒情的长篇，又是咏史的巨制，很能见出士族子弟在国破家亡后的特殊心态。其体为骈赋，又通篇排比故实，征引典故。赋前有序，风格一如其赋。如其中有云：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荆璧睨柱，受连城而见欺；载书横阶，捧珠盘而不定。钟仪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泪尽，加之以血。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

以上104字，用典达11个，不熟悉史实者，内容断不可知。又其运用故实，往往偏言一端，不计全貌。如“将军一去，大树飘零”，东汉冯异，时号“大树将军”，一生并无飘零之事。庾信所言“飘零”，指自己朱雀航之败退。类此者序与赋中，所在多有。可见即使身为羁臣，庾信的怀忧抒愤，亦不能不受士族文化趣味的支配。但总的来说，《哀江南赋》因为运以真情，合以事实，密集的典故排列，尚能铺衍出悲凉萧瑟的时代气氛，传达出诗人内心的万般痛苦，故能“华实相扶，情文兼重”，不同于当时一些卖弄技巧、炫耀学问的骈文与骈赋。《哀江南赋》“集六朝文学之大成，而导四杰之先路，自古迄今，屹然为四六宗匠”（《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在文学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和影响。

［思考题］(www.xing528.com)

1.简述魏晋南北朝赋的流变。

2.你如何理解曹植《洛神赋》所写的人神之恋？

3.魏晋南北朝时期多山川美景之赋，这与本期内山水诗的盛行有怎样的联系，它们在文学发展史上有何意义？

4.王粲《登楼赋》与鲍照《芜城赋》有何共同特征？

5.结合江淹《恨赋》分析骈体赋的艺术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