骈赋到了齐梁时期,愈见成熟。齐梁著名的赋家有沈约、萧绎和江淹。沈约(441—513)字休文,吴兴武康(今浙江湖州)人。其父沈璞为孝武帝刘骏所杀,沈约十三流离他乡。因发愤勤学,后得竟陵王萧子良赏识,为“竟陵八友”之一。曾官至司徒左长史,南清河太守。他提出的“四声八病”之说,代表了当时文人对文学声韵美感的重视与理解。声律说的产生,不仅影响到诗,也影响到骈赋的形成。沈约的骈赋,可以《郊居赋》为代表。其作赋的主旨,与谢灵运《山居赋》相类,不外表白自己有“栖余志于净园,归余心于道场”的人生追求。但观沈约一生行事,依然言不顾行。虽然如此,《郊居赋》的写景,颇有可取之处。如云:
晚树开花,初英落蕊。成异林而分丹青,乍因风而杂红紫。紫莲夜发,红荷晓舒。轻风微动,芬芳袭余。风骚屑于园树,月笼连于池竹。蔓长柯于檐桂,发黄花于庭菊。冰悬埳而带坻,雪萦松而被野。鸭屯飞而不散,雁高翔而欲下。并时物之可怀,虽外来而非假。实情性而所留滞,亦忘之而不能舍也。
此段文字,弃雕琢而趋简淡,词语清新自然,音节流利和婉,句式骈对工整,形象精美明丽,表明骈赋已进入成熟的阶段。
在南朝文坛上,江淹之赋,独具一格。江淹(444—505),字文通,济阳考城(今河南兰考县)人。历仕宋、齐、梁三朝,官至金紫光禄大夫,封醴陵侯。少孤贫好学,精于为文。晚年才思稍退,“时人谓之才尽”(《南史·江淹传》)。江淹“诗体总杂”(钟嵘《诗品》),其《恨》、《别》二赋,却是骈赋的佳作。
生离死别,乃人生无可回避的悲剧。江淹两赋皆由古代的个别案例,写到带普遍性的人生情绪,手法极为相似。故《恨》、《别》二赋,可作姊妹篇看。《恨赋》所写之恨,“意谓古人不称其情,皆饮恨而死也”(许梿《六朝文絜》)。全文如下:
试望平原,蔓草萦骨,拱木敛魂。人生到此,天道宁论?于是仆本恨人,心惊不已,直念古者,伏恨而死。
至于秦帝按剑,诸侯西驰;削平天下,同文共规。华山为城,紫渊为池。雄图既溢,武力未毕;方架鼋鼍以为梁,巡海右以送日。一旦魂断,宫车晚出!
若乃赵王既虏,迁于房陵;薄暮心动,昧旦神兴。别艳姬与美女,丧金舆及玉乘。置酒欲饮,悲来填膺。千秋万岁,为怨难胜!
至于李君降北,名辱身冤。拔剑击柱,吊影惭魂。情往上郡,心留雁门。裂帛系书,誓还汉恩。朝露溘至,握手何言!(www.xing528.com)
若夫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摇风四起,白日西匿,陇雁少飞,代云寡色。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
至于敬通见抵,罢归田里。闭关却扫,塞门不仕;左对孺人,顾弄稚子,脱略公卿,跌宕文史。赍志没地,长怀无已!
及夫中散下狱,神气激扬,浊醪夕引,素琴晨张。秋日萧索,浮云无光。郁青霞之奇意,入修夜之不旸!
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坠心,迁客海上,流戍陇阴。此人但闻悲风汩起,血下沾衿;亦复含酸茹叹,销落湮沉!
若乃骑叠迹,车屯轨,黄尘匝地,歌吹四起;无不烟断火绝,闭骨泉里!
已矣哉!春草暮兮秋风惊,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垄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
江淹历仕三朝,目睹兴亡相替,悲恨相续,既有清醒者的慨叹,又有末世者的悲哀。故其所写帝王之恨、诸侯之恨、名将之恨、美人之恨、谋臣之恨、名士之恨乃至孤臣、庶子、迁客、富者之恨,愈说得威赫,愈觉得冷落;愈说得慷慨,愈显得凄冷。把一个人间聚而复散、枯荣同归一尽的道理,直说得酣畅淋漓,缕缕入情,令人回肠荡气。
《别赋》的构思和风格,与《恨赋》大抵相似。两赋的笔法,时而简劲,时而悲婉,形象地传达出人生悲欢情绪的抑扬跌宕。用典多而不觉其繁,是两赋的又一特点。原因在所用之典不生僻,易理解,能唤其读者的联想和情感。其句式虽已骈偶化,但属对自然,仿佛不求对而对,不求工而工,读起来音声朗畅,流利自然。此外,以诗境、诗艺入赋,也使两赋情思隽永,可以说是赋化了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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