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语短怨深:向秀《思旧赋》
向秀(约227—272),字子期,河内怀县(今河南武陟)人。曾与嵇康一起打铁,与吕安一道灌园。官至黄门侍郎、散骑常侍。他所作的《思旧赋》是伤悼嵇康、吕安的悲歌,也是正始文学转捩期的最后一篇佳作。对于“志远而疏”的嵇康,“心旷而放”的吕安,居然不容于当世,作者的怨愤悲凉,见于赋序:
余与嵇康、吕安居止接近,其人并有不羁之才;然嵇志远而疏,吕心旷而放,其后各以事见法。稽博综技艺,于丝竹特妙。临当就命,顾视日影,索琴而弹之。余逝将西迈,经其旧庐。于时日薄虞渊,寒冰凄然。邻人有吹笛者,发音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故作赋云。
但作者的“援翰写心”,并不仅在思旧与伤逝,更有易代之悲:(www.xing528.com)
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予驾乎城隅。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作者由穷巷空庐犹在,斯人不存,写到《麦秀》、《黍离》的易代之悲,既明示嵇康和吕安乃是在司马氏篡夺曹魏政权的过程中牺牲,也暗寓有对司马氏狼子野心的揭露与愤恨。作者以李斯临刑时的黄犬之叹和嵇康被害前顾日影而弹琴作对比,不仅仅影射了司马氏集团的刻薄寡恩,也衬托了嵇康超凡脱俗的人格。赋的最后,作者称自己“寄余命于寸阴”,危若累卵的处境和如履薄冰的心情,溢于言表。全赋以夕照、空巷、寒冰、哀笛为现实场景,以殷周的易代和秦政的苛酷为历史背景,创造出极具纵深感的萧瑟悲怆的气氛,作者的怀人和愤世,乃不须多著笔墨。何况在司马氏的淫威之下,也不容许他有更多的发泄。鲁迅曾说“年青的时候读向子期《思旧赋》,很怪他为什么只有寥寥的几行,刚开了头却又煞了尾。然而,现在我懂了”(《为了忘却的纪念》)。《思旧赋》的语短而情长,与作者所处时代的政治恐怖,是很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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