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题材广泛的蔡邕之赋
东汉后期,在辞赋的抒情化方面最有成就的作家,当推蔡邕。蔡邕(132—192),字伯喈,陈留(今河南杞县南)人。少博学。好辞章、数术、天文、音律。校书东观,复迁议郎。熹平六年(175),上封事陈政要七事,遭诬陷流放朔方。赦还,有因权贵迫害,亡命江湖十二年。中平六年(189),董卓擅权,邕不得已为侍御使,官至左中郎将,封高阳侯。初平三年(192),董卓被诛,牵连蔡邕。邕自求黥首刖足,以余年完成《后汉记》。因司徒王允畏惧史家之笔,邕竟死狱中。事见《后汉书·蔡邕列传》。蔡邕所著诗赋甚多,大抵为述怀、刺世、吊古、言情、咏物、俳谐之作,在汉代赋家之中,题材最为广泛。今存完整者有《述行赋》、《青衣赋》、《短人赋》和《释诲》等。
《述行赋》是一篇直指时事的作品。赋序云:“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是时梁冀新诛,而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权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陈君以救云抵罪。璜以余能鼓琴,白朝廷。敕陈留太守发遣。余到偃师,病不前,得归。心愤此事,托所过,述而成赋。”赋中,蔡邕对统治者不顾恤民力、不察纳善言深表愤慨:
皇家赫而天居兮,万方徂而星集。贵宠煽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前车覆而未远兮,后车驱而竞及。穷变巧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湿。消佳谷于禽兽兮,下糠秕而无粒。弘宽裕于便辟兮,纠忠谏其骎急。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入。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涩。
把批判的锋芒,指向具体的人和事,这在以前的辞赋,并不多见。在专制严厉的时代,写出这样的文章,尤其需要强烈的正义感和无所畏惧的勇气。张溥说蔡邕《上封事陈政要七事》乃“抵触近禁”(《汉魏百三家集题辞》)之作;鲁迅《题未定草》说读了《述行赋》,“才明白(蔡邕)他并非单单的老学究,也是有血性的人,明白那时的情形,明白他确有取死之道”。(www.xing528.com)
这样一位有血性的蔡邕,还有《青衣赋》、《协和婚赋》、《静情赋》(后两赋已残),对汉人罕言的性爱,作了大胆的表露。如《青衣赋》后半部分:
伊何尔命,在此贱微。代无樊姬,楚庄晋妃。感昔郑季,平阳是思。故因杨国,历尔邦畿,虽得嬿婉,舒写情怀。寒雪缤纷,充庭盈阶。兼裳累镇,展转倒颓。昒昕将曙,鸡鸣相摧。饬驾趣严,将舍尔乖。矇冒矇冒,思不可排。停停沟侧,嗷嗷青衣。我思远逝,尔思来追。明月昭昭,当我户扉。条风狎躐,吹子床帷。河上逍遥,徙倚庭阶。南瞻井柳,仰察斗机。非彼牛女,隔于河维。思尔念尔,惄焉且饥。
此赋前半篇极写妇容、妇德,并无新意。这里所引的后半抒写自己对青衣女子的爱慕、雪夜的幽会以及离别的仓促和别后的相思,大致是实写自己的爱情生活,而别无传统的以男女之事作比兴或象征的意味。与秦嘉《赠妇诗》、《述婚诗》相参证,可见汉末文人的心性,文学的题材,已有很大的变化。《协和婚赋》则写新婚之夜的惊艳,床笫间的柔情缱绻,乃是作者初涉性爱的感受,其态度是严肃而真诚的。与齐梁宫体之写“玉体横陈”,写“夫婿恒相伴,莫误是倡家”,实不可相提并论。按陶渊明《闲情赋》序所云,蔡邕作《静情赋》,旨在“检逸情而宗淡泊”,诚所谓“始则荡以思虑,而终归闲正,将以抑流宕之心,谅有助于讽谏”。把自己的天然心性最终纳入礼教的规范,是古代士大夫不能不走的道路,蔡邕概莫能外。然而蔡邕在力图压抑“流宕之心”的同时,却有情不自禁地抒发着自己对异姓、对爱情的渴想。如这样也可称作“劝百讽一”的文字,正表明在礼崩乐坏的季世,人的天然心性在怎样地冲决着礼教的堤防。《静情赋》的意义在此而不在彼,是显而易见的。
蔡邕之赋,既尚骈俪,又多用典,代表了汉末文风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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