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和荀卿：中国分体学史

一、大辂椎轮：宋玉和荀卿赋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说：“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今存最早的赋作，比较可信的是《文选》所载宋玉《风赋》等四篇作品及《荀子》中所收《赋篇》五章。

宋玉，屈原之后楚国著名的文学家，曾在顷襄王时期为宫廷文学侍臣。他的生平事迹除《史记》提及的一句外，在《韩诗外传》、《新序·杂事第五》和《襄阳耆旧记》等书中有一些零星记载。他的作品除楚辞《九辩》外，《文选》录有《风赋》、《高唐赋》、《神女赋》和《登徒子好色赋》四篇。其中最负盛名的是《风赋》：

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宋玉、景差侍。有风飒然而至。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宋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王曰：“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今子独以为寡人之风，岂有说乎？”宋玉对曰：“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王曰：“夫风，始安生哉？”宋玉对曰：“夫风生于地，起于青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太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扬熛怒，耾耾雷声。回穴错迕，蹷石伐木，梢杀林莽。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眴焕灿烂，离散转移。故其清凉雄风，则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于深宫。抵花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芙蓉之精，猎蕙草，离秦蘅，概新夷，被荑杨。回穴冲陵，萧条众芳。然后徜徉中庭，北上玉堂；跻于罗帷，经于洞房，乃得为大王之风也。故其风中人，状直凄惏栗，清凉增欷，清清泠泠，愈病析酲，发明耳目，宁体便人。此所谓大王之雄风也。”

王曰：“善哉论事。夫庶人之风，岂可闻乎？”宋玉对曰：“夫庶人之风，塕然起于穷巷之间，堀堁扬尘，勃郁烦冤。冲孔袭门，动沙堁，吹死灰，骇混浊，扬腐余，邪薄入瓮牖，至于室庐。故其风中人，状直憞混郁邑，驱温致湿，中心惨怛。生病造热，中唇为胗，得目为蔑，啗嗽获，死生不卒。此所谓庶人之雌风也。”

这篇赋的特色，首先在于它的立意巧妙。作者把自然界的风分作雌雄，其意显然是要通过这两者的区别，来具体反映不同环境中不同人的感觉，从而凸现了贫富和贵贱的巨大差别。其次是描写生动。自然之风无形无色，但它的发生、盛起、消失的过程，以及不同地点的不同作用，都在外物的反应中得到清晰的展示，使人感同身受。另外它结尾的戛然而止，也与楚王在听了雄风的描述后称“善哉论事”形成对比，给人留下想象的余地。这篇作品无论在寓意讽谏还是在形象描写方面，都对后世赋作产生了深远影响。(www.xing528.com)

宋玉的《高唐》和《神女》二赋是相互连接的姐妹篇。前者记叙楚王游高唐，在铺述自然景观和射猎之乐的同时，略及先王与神女相恋之事；后者则专门描写梦遇神女的情景，充满了瑰丽奇异的色彩。他的《登徒子好色赋》为辩诬而作，对东邻女的美貌也有极精彩的称叹。他的这三篇赋给后世文学留下了高唐云雨的美艳传说和对美女传神描写的典范。如《好色赋》所谓“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竭尽刻画之能事；《神女赋》写神女“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又是用比喻来加强形容的极则。

战国末期的赋家除宋玉外，还有赵人荀况，因博学，又被人称为荀卿。作为著名的儒学家，作赋只是他的余兴。在今存《荀子·赋篇》中，收有《礼》、《智》、《云》、《蚕》、《箴》五赋，其结构基本相同，都是用猜谜的形式，来描写一种具体的事物。如《礼赋》：

爰有大物，非丝非帛，文理成章；非日非月，为天下明。生者以寿，死者以葬。城郭以固，三军以强。粹而王，驳而伯，无一焉而亡。臣愚不识，敢请之王。王曰：此夫文而不来者欤？简然易知而致有理者欤？君子所敬而小人所不者欤？性不得则若禽兽，性得之则甚雅似者欤？匹夫隆之则为圣人，诸侯隆之则一四海者欤？至明而约，甚顺而体，请归之礼。

赋虽少文采，但专咏一物，篇幅短小，又涉哲理，在后代也不乏嗣响。

先秦赋除上述宋玉、荀卿之作外，近年在银雀山汉墓出土的竹简中，发现有唐勒赋的残篇。这些赋体最初作品的传存和发现，对研究赋史有至关重要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