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雅复古的曲家：厉鹗、吴锡麒等

二、清雅复古的曲家：厉鹗、吴锡麒等

清中叶厉鹗、吴锡麒等略有声名的曲家，其存作亦不过数十首，与清初朱彝尊等人一样，虽然形貌上复归于元曲的清丽一流，但情感内蕴却远不如元曲的醇厚丰满，情趣上更少其灵动活泼。与清代诗文词的复古相比，散曲的复古并不成功，元曲的风韵，是无法重复的。

厉鹗是浙西词派的重要代表，存北曲小令81首。他是继朱彝尊之后的又一清雅曲家。他有不少曲子写人世沧桑之感，如：

仙山回磴重，酒楼空翠中。霜落千门树，风清十庙钟。夕阳东，越王何在？鸦翻江上峰。（[后庭花]《冬日同江声登吴山》）

支瘦筇，访城东，板桥夕阳依旧红。名士词工，狎客歌终，醉卧锦胭丛。闲愁埋向其中，温柔老却吴侬。香消南国尽，花

落后庭空。风，吹梦去无踪。（[柳营曲]《寻秦淮旧院遗址》）

前后两曲分别以群鸦翻飞和“香消”“花落”衬托荒凉衰煞之景，借以感叹前朝繁华已杳无踪迹，在人世沧桑之感中蕴涵着无尽的凄凉与落寞。前曲之凝练庄雅，颇近于诗；后曲之骚雅空灵，又同于词。任中敏《散曲概论·派别》谓厉鹗之曲“一味崇雅，虽未得元人真味，要得雅之真味，成所谓词人之曲”，是较为中肯的。

厉鹗除了大部分“词人之曲”，也还有一些小令保持了曲的韵味，如：

问先生底事穷愁？放浪形骸，笑傲王侯。不隐终南，不官彭泽，不访丹丘。搔白发三千丈在手，算明年六十岁平头。天许奇游，弄月蛟门，看雨龙湫。（[折桂令]《述怀》）

写秋思，芭蕉叶叶竹枝枝。南湖风雨凉何自？潘鬓成丝。虫声唱鬼诗，雁影排人字，凤纸书仙事。余香灭后，幽梦回时。（[殿前欢]《秋思用张小山春思韵》）

前曲直抒放浪情怀，爽朗透辟，有元人豪放之风；后曲写秋夜幽思，把“潘鬓”、“风雨”、“虫声”、“雁影”等主、客体形象交融成凄凉的意境，借以抒发怀才不遇的悲愁，与小山清丽曲风为近。

吴锡麒（1746—1818），字圣征，号穀人，别署东皋生，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乾隆四十年（1775）进士，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编修，累官国子监祭酒。晚年寓居扬州，历主东仪、梅花、安定、乐仪等书院讲席。吴氏工骈体，善词曲，是浙西词派的殿军。其著有《正味斋集》和《渔家傲》传奇等。散曲今存小令71首，套数13篇。

吴氏之曲，多写欣赏自然风光的闲情和吊古伤怀的幽思，其曲风近于朱彝尊、厉鹗等人的清雅。其写欣赏自然风光者，如：(www.xing528.com)

听田呕水乡最宜，鸣秧鼓梅天新霁。转桑阴时看笠欹，立草泥不嫌脚腻。这边抛，那边接，井字排，针尖簇，绿混东西。风来暗长，雨来更肥。娇儿比一般田稚，煞费栽培。（[南仙吕·掉角儿序]《吴兴道中观插秧者》）

红过桃花雪一场，蓦吹来风更香，坐围野榼隔溪望。布黄金界出祇园广，涌黄云显得田屯旺。鹅儿壳脱新，蜂儿翅扇忙。但酒波和著花光荡，浑不信有斜阳。（[油葫芦]《北郭外观菜花》）

前曲写农民插秧情景。春种秋收，都是农夫极辛苦的事，作者对之有“煞费栽培”的同情，但更多的却是表现出一种观赏的愉快。后曲就更是写观赏菜花时的闲适心情。作者没有像传统的隐逸散曲那样直言放情自然山水的恬淡闲适，其怡然闲雅只是在环境和景物的描写中得以自然流露，这就显然是词的蕴藉而内敛的表达方式了。

吴氏写吊古伤怀的曲子尤多，如《一舸》、《虞兮》、《出塞》、《归国》、《当垆》、《堕楼》、《骊山》、《虎丘》、《秦淮》等等。滋引二首如下：

西风吹白纻，歌罢人何处？莫道功成，肯逐鸱夷去，算回头只有烟波路。吴苑千秋，花也愁无主；越客千丝，网也兜难住。剩相思石上苔无数。（[南商调·梧桐树]《一舸》）

流云忽逋，秋星两点，照入花疏。隔花隐隐闻私语，天上欢娱。骇羯鼓渔洋响初，感琵琶天宝弹余。招魂路，黄昏古驿，冷雨一铃呼。（[满庭芳]《骊山》）

前曲吊咏西施与范蠡的爱情悲剧，用男欢女爱的题材写“鸟尽弓藏”的悲感，可谓寄慨遥深；后曲歌咏李隆基与杨贵妃的悲欢离合，在冷热对比中蕴涵无穷遗恨，仿佛白居易一篇《长恨歌》的浓缩。总之，作者的悲恨情怀是在意象的展现中流露出来的，读者是在由意象到意境的结构整合中领略的，这很显然是词人之曲而非曲家之曲了。

在清中叶偏于清雅一流的曲家中，还有凌廷堪（1755—1809）、王景文（嘉庆十五年举人）、许光治（1811—1855）等，或言情，或写景，也都有一些较为可观的作品。如：

郎言多戆，娘言多诓，两般儿都在奴心上。费思量，费推详，未能排解翻惆怅，男儿运来当自强。娘，休笑郎；郎，休怨娘。（凌廷堪[山坡羊]《嘲人笑乔梦符》）

我登高百尺层楼，手掬沧溟，目瞰神州。一任尔赋似班张，诗如李杜，文如韩欧。傥不得朱衣相就，究何殊白璧空投。好酌轻瓯，静对群鸥。一带沙洲，几只渔舟。（王景文[折桂令]《登望有感》）

绿阴野港，黄云陇亩，红雨村庄。东风归去春无恙，未了蚕忙。连日提笼采桑，几时荷锸栽秧？连枷响，田塍夕阳，打豆好时光。（许光治[满庭芳]）

凌曲言少妇情怀，以白话口语表现一个民间小媳妇的两难处境，人物形象活脱如生；王曲抒怀才不遇之叹，感慨深沉，以对偶句一气呵成，气势酣畅；许曲写江南田园风景，前半着色富艳，后半简洁朴素，总体上清新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