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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分体文学史:江山易主的悲歌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明吴江派首领沈璟从子。在明亡以前,伯明的散曲创作也受到过晚明“香奁”一体的熏染,其现存作品中还有《遇艳即事》、《咏钩臂》、《和词隐咏美人红》等艳情之作,不过为数较少。兴亡一旦,歌狂酒颠。与父夏允彝同为抗清烈士。明亡,其父夏允彝、师陈子龙组织义军抗清,完淳从之。临刑,谈笑自若,年仅17岁。

中国分体文学史:江山易主的悲歌

一、江山易主的悲歌:沈自晋、夏完淳、徐石麒等

沈自晋(1583—1665),字伯明,号西来,又号长康,晚号鞠通生,江苏吴江人。明吴江派首领沈璟从子。弱冠补博士弟子员,但一生未仕。明亡,隐居吴山。精音律,善度曲,与卜大荒、冯梦龙、袁于令等相友善。著有《望湖亭》、《翠屏山》、《耆英会》传奇,又增补沈璟《南九宫十三调曲谱》为《南词新谱》,散曲有《鞠通乐府》。今存小令75首,套数32篇。

在明亡以前,伯明的散曲创作也受到过晚明“香奁”一体的熏染,其现存作品中还有《遇艳即事》、《咏钩臂》、《和词隐咏美人红img36》等艳情之作,不过为数较少。他的绝大多数散曲作于明亡以后,内中无论是写景抒怀,还是咏物叙事,往往都直接或间接地表现出极深沉的黍离之悲。如他的[南杂调·六犯清音]《旅次怀归》:

(梁州序)西山薇苦,东陵瓜隽,孤竹千秋难践。青门非旧,萧条故苑依然。(浣溪沙)雪径迁,云根变,望虹亭驿路谁传?(针线箱)愁的我寒烟宿雨残兵燹,愁的我衰草斜阳欲暮天!(皂罗袍)江山千古,波萦翠镌。兴亡一旦,歌狂酒颠。挥毫写不尽登楼怨!(排歌)梅含韵,柳待妍,羁人应想旧家园。(桂枝香)好倩东风便乘帆,早放船。

此曲写羁旅怀乡之情,但开篇却用了孤竹国之伯夷、叔齐在商亡后义不食周粟而采薇于首阳山,以及东陵侯召平在秦亡后种瓜长安城东等典故,由此表明其誓作前朝遗民的坚定立场。其后抒发故国沦亡之悲和他乡飘零之愁,直是无可告语的内心悲号!

在伯明的亡国悲歌中,最典型的是套数[南商调·字字啼春色]《甲申三月作》:

(字字锦)唐风警太康,宵旰劳宸想。箕畴诵取刚,呵谴谁非当。叩穹苍,为甚地裂天崩,天崩也一似朽枯飒亡?惊惶!(莺啼序)唬得人刲胆摧肠。痛髯龙留书殉国,悲辇凤断魂辞幌!(绛都春)感时衔恨,鹃啼絮舞,普天同怆!  [转调泣榴红](啭林莺)雄都万年金与汤,更何难未雨苞桑。奈养军千日都抛向,说甚输攻墨守无伤!(泣颜回)恁金台骏马,叹连镳朽骨谁堪赏!(石榴花)总博得负心劣相,知多少天禄客投新莽!(水红花)怪道仓惶趋变,还似入旧鹓行,衣冠争惹玉炉香也啰。  [双梧秋夜雨](金梧桐)酬恩事已荒,报国身何往!死矣襄城,血溅还争葬。(秋夜月)内监王,死向官家傍。更多一剑凌风千秋壮,身趋水火把忠魂抗。(夜雨打梧桐)再有匹马遐方,星飞疾卷来旧疆。忍割亲报主,须不是杀妻求将,诸臣英爽。恨茫茫,执简知谁是,留名若个芳!  [雪簇望乡台](雪狮子)缑笙缈,凤难翔;宝瑟断,雁沉湘。伤心万户荒烟卷,宫槐奏,宫槐奏,弦管儿悲凉。(簇御林)顷翻成桑与沧,铜驼金谷无人访。(望吾乡)兵戈扰路忙,愁看直北烽尘矐。(傍妆台)云白山青远,把老眼频舒放。舆图广,关塞长,五陵深处杳难忘。

甲申(1644)三月,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皇帝自缢身亡,这套曲子便是由此而发,作者抒写出了撕心裂肺的亡国悲痛!其传统的忠节观念不一定可取,但那心魂摧伤的巨大的震撼力度,却俨然如杜甫陆游等人之诗的沉郁悲怆,再加上曲体淋漓畅快的特质,便使得此曲的表现力非传统诗词可比。

伯明直接抒发亡国悲感的曲作虽然不是很多,但这种沉郁的悲感却渗透到许多即事抒怀、写景咏物的曲子当中。如以下二曲:

睡起如酲带醒容,愁且忡忡,乐且融融。那当愁乐总填胸,歌似无从,哭似无踪。([南南吕·一剪梅]《山楼雨窗午睡》)

只道领春风向野花飘洒,却纷飞在战地尘埃。牡丹丛曾染姚家色,怕霜信紧旧颜衰。他倒不辞素秋将姿态改,兀自松粉沾衣展翅来。还留在,喜得个篱边菊下,且自抒怀。([南仙吕·解三酲]《见黄蝶》)

在这些曲子中,分明有黍离悲歌的底蕴,与前一类直写亡国悲痛的曲子相比,它们在沉郁的基调中更含有一种不可言状的苍凉。

如就散曲发展演变而言,改朝换代历史暴风雨使伯明将晚明散曲由闺阁香奁引向了时代与社会,由此摆脱了晚明曲坛的颓风,如就其作品艺术精神的旨归而言,它已具有了诗的庄严宏深,就艺术风格而言,它又不失曲的淋漓畅达,不过已无散曲传统的谐趣俏丽之风,总体上显现出诗与曲的融合。

夏完淳(1631—1647),字存古,号小隐,华亭(今上海松江)人。与父夏允彝同为抗清烈士。完淳7岁能文,13岁拟庾信江南赋》,文采斐然。明亡,其父夏允彝、师陈子龙组织义军抗清,完淳从之。鲁王曾封其为中书舍人,参谋太湖吴旸军事。事败,被逮下狱。临刑,谈笑自若,年仅17岁。其所作诗文词赋曲,嘉庆间王昶、庄师洛辑为《夏节愍全集》。

完淳所存小令3首,套数2篇,俱为狱中抒怀之作,其慷慨悲歌,激烈壮怀,曲中罕有其匹。如小令[南仙吕入双调·江儿水]:

望青烟一点,寂寞旧山河。晓角秋笳马上歌。黄花白草英雄路,闪得我对酒消魂可奈何!荧荧灯火,新愁转多。暮暮朝朝泪,恰便是长江日夜波!

又如他的套数[南仙吕·傍妆台]《自叙》:

客愁新,一帘秋影月黄昏。几回梦断三江月,愁杀五湖春。霜前白雁樽前泪。醉里青山梦里人。(合)英雄恨,泪满巾,响丁东玉漏声频。  [前腔]两眉颦,满腔心事向谁论?可怜天地无家客,湖海未归魂。三千宝剑埋何处,万里楼船更几人!(合)英雄恨,泪满巾,何年三户可亡秦!  [不是路]极目秋云,老去秋风剩此身。添愁闷,闷杀我楼台如水镜如尘。为伊人,几番抛死心头愤,勉强偷生旧日恩。水鳞鳞,雁飞欲寄衡阳信,素书无准,素书无准。  [掉角儿序]我本是西笑狂人。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挟剑惊风,想那日横槊凌云。帐前旗,腰后印;桃花马,衣柳叶,惊穿胡阵。(合)流光一瞬,离愁一身。望云山当时壁垒,蔓草斜曛。  [前腔]盼杀我当日风云,盼杀我故国人民,盼杀我西笑狂夫,盼杀我东海孤臣。月轮空,风力紧。夜如年,花似雨,英雄双鬓。(合)黄花无分,丹萸几人。忆当年,吴钩月下,万里风尘。  [余音]可怜寂寞穷途恨,憔悴江湖九逝魂,一饭千金敢忘恩!(www.xing528.com)

这些曲子,是完淳被解至南京大狱后所作,他抱定必死的决心,蘸着血泪,写下了这些慷慨悲歌。此等文字,乃英雄碧血丹心所化,曲中深广的愁情和悲恨,是个人之悲与时代之恸的交互涌动,是柔情与壮怀的浑然凝结。小令中“暮暮朝朝泪,恰便是长江日夜波”的悲壮情怀,套曲中接连四个“想那日”和“盼杀我”的英雄气概,既喷涌着一种激昂,也展示着一种崇高!它突破了“亡国之音哀以思”的常例,把诗的庄严宏深与曲的酣畅淋漓完美结合,故其情悲而豪,其境壮而阔,其语峭而健,其凛然大气,将千载如生!

在清初,还有传为归庄所作的《万古愁》曲,那更是改朝换代的悲怆的历史画卷。归庄(1613—1673),江苏昆山人,明末复社成员。参加昆山抗清失败后,改换僧装亡命得脱,以佯狂终身。传为他作的《万古愁》曲,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感情。这篇套曲从混沌初开写起,由盘古女娲有巢氏、庖羲、神农、轩辕、唐尧、虞舜等一路直叙下来,以揶揄和嘲戏的态度写他们的“英雄伟业”,当写到“大明太祖”及其“十七叶神圣子孙”时,方多赞誉之词。随后由历史转向现实,作者禁不住失声悲号:

痛痛痛!痛的是十七载圣明天子横尸在长安道。痛痛痛!痛的是咏《关雎》颂徽音的圣母抛首在宫门没一个老宫娥私悲悼。痛痛痛!痛的是掌上珍的小公主一剑向朝阳倒。痛痛痛!痛的是有圣德的东宫砍做肉虾蟆。痛痛痛!痛的是无罪过的二王竟填了长城窖。痛痛痛!痛的是奉宝册的长信宫只身儿陷在贼营杳。

恨的是左班官平日里受皇恩,沾封诰,乌纱罩首,金带围腰,今日里向贼庭稽颡得早。那如鬼如蜮的文人,狗苟蝇营,还怀着几句劝进表。那不争气的蠢公侯,如羊如豕,尽斩首在城东隩。那娇滴滴的处子,白日里恣淫奸。俊翩翩的缙绅们,牵去做供奉龙阳料。更可恨九衢万姓悲无主,三殿千官庆早朝,便万斩也难饶!

没一个建旌旄下井陉张天讨,没一个鞭铁骑黄河使贼胆摇,没一个痛哭秦庭学楚包,没一个洒泪新亭仿晋导,没一个击江楫风涌怒涛高,没一个舞鸡鸣云静月痕小,没一个拥孤城碎齿在睢阳庙,没一个喷贼血截舌似常山杲。大都是黑夜风声尽遁逃,把青徐兖济拱手儿送得好。

夸定策号翼戴铁券儿光耀,倚狐朋树狗党蜩蛄般喳噪。巴掌大的两淮供不起群狐吵,更半壁江南下不得诸公钓。反让那古建州做了兴义帝的隆准公军容素缟,可怜那图雪恨的将军做了绝救兵的李都尉辫发缨帽。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尚敢贪天功在秦淮渡口把威风耀。

再不向汉南庭拜现投降表,再不向钱神国苦纳通关钞,再不向醉乡中跪进精裈襮。拔尽了虎狼毫,椎碎了陈元宝,万石君到处抛,楮先生绝了交,我自向长林丰草,山蹊海岛,一曲伴渔樵。

……

这套曲子也有说为清初熊开元所作,名《击筑余音》,文字略有异同。它用民间流行的曲调写成,不入南北宫调。作者用写实的笔法叙述清兵入京后的暴行和降官们拜迎新朝的丑态,对国难当头却无擎天英雄深致怅恨!并为南明王朝在苟延残喘中仍党争不息而痛心疾首!其后表明自己不事新朝而忠于故国的态度,表现出强烈的民族感情。其亡国悲痛和时代感愤所融会成的凄厉而悲怆的旋律,在那不事修琢的朴素文字中得以自然地展开,如中间感慨国家沦亡的几曲,一无丹铅华彩,却满纸血雨腥风,那撕心裂肺的悲怆,那充塞天地的愁情,分明昭示着此曲不止是整个中国散曲史上,也是整个中国文学史上第一等以血泪凝成的文字!

故明文人在清初的这种黍离悲歌虽为数不多,但它却振起晚明散曲香艳软媚的颓波,使散曲的发展又焕发出一线新的生机,仿佛在那即将偃旗息鼓的战地上突然传来的几声烈马的悲鸣,又仿佛在那夕阳余辉映照的天幕上垂挂着的几朵璀璨的晚霞,虽然它们都已经没有光明的前景和美好的未来,但它们自身的顽强和壮烈却在人们的记忆中定格为一种永恒!

徐石麒(生卒不详),字又陵,又字长公,号坦庵,别署坦庵道人,原籍湖北而流寓扬州。工诗词,善花鸟,尤精度曲。明亡,不应试,以诗酒自娱。其著作甚丰,词曲有《坦庵诗余瓮吟》、《坦庵乐府添香集》等,今存小令52首,套数10篇。

又陵之曲多写闲居逸兴,如《自适》、《春兴》、《避世》、《自放》等等,表面看来,仿佛是元人散曲的翻版,如以下三曲:

沧鸥白鹭水云书,赤犊青山烟雨图,丹枫紫菊冰霜赋。怕相看名利徒,有一班牧竖樵夫。酒熟藏春坞,花开泛月湖,醉倩人扶。([湘妃怨]《适意》)

卧沧浪一湖水,瞪白眼终朝醉。莽自伤悲,可惜多情泪。匏落无归,头枕着秋山背。把铁笛空吹,直唤醒天公睡。([芙蓉花]《感怀》)

弄萧疏半窗影,风雪考寒梅性。骨傲神清,叹世上无人省。曲体幽情,索与你安排定。带月连冰,好移向蓬莱境。(前调《惜梅》)

这些曲子,意境清雅,骨气俊健,既有元散曲中张、乔一派的雅致,又有冯海粟的高格。但细细品味,其字里行间却隐含着一种铮铮傲骨,一种傲岸的寒梅心性,一种把兴亡付醉乡的无奈情怀!这既与元人绝望于仕途后彻底放脱的潇洒大有差异,也与元人心怀牢骚愤懑的抑郁感伤迥然不同。元人的放脱有一种轻松愉快,又陵曲中分明深蕴着令人一寒彻骨的抑郁悲凉!元人的牢骚一发则无比淋漓痛快,又陵之曲的抑郁感怀却一如寒梅的“曲体幽情”。其欲言又不能畅言的抑郁,其底蕴正是黍离悲怀,如果说《万古愁》一类曲子是放声长号,这些作品便是悲声内咽,潜气内转了。

在清初,另如沈永隆(1606—1667)的《甲申除夕咏》和《甲申作》,宋存标的《咏燕》、《咏莺》、《咏雁》等,都直接或间接地表现了作者的亡国悲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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