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论道：独树一帜的边塞曲家

三、独树一帜的边塞曲家：薛论道

薛论道（1531？—1600？），字谭德，号莲溪，别署莲溪居士，直隶定兴（今河北易县）人。幼时多病，一足残废。博学能文，又喜谈兵。从军30年，屡建奇功，遭疑忌，以神枢参将加副将归田。散曲有《林石逸兴》，存小令1000首。莲溪南北曲兼作，内容涉及叹世归隐、写景言情、咏物抒怀、咏史怀古等，其涉题之广，可与冯惟敏相提并论。尤以写边塞军旅生活最引人注目。这些作品，或抒写将士的报国雄心，如[水仙子]《为将》：

朝廷命我镇边关，一线封疆万里山。旌旄到处遮云汉，把胡儿心胆寒，净风烟国泰民安。准备着擒可汗，安排着系呼韩，大将军义胆忠肝。

或抒发久戍不归的惆怅情怀，如[南仙吕入双调·玉抱肚]《乡思》：

两眉不放，望白云几回断肠。白日里身在胡天，到晚来梦绕高堂。半生壮志自堪伤，一片乡心万里长。

或反映戍边将士的不平人生，如[南商调·山坡羊]《塞上即事》：

玉门迢骓蹄奔绽，铁衣寒征袍磨烂，将军战马岁岁流血汗。功名纸上闲，秋颜镜里残，烽烟历尽壮志逐云散，酒郡无缘青丝带雪还。知还，一身得苟安；求全，余生得瓦全。

或描写战骨抛荒的悲凉情景，如[南商调·山坡羊]《吊战场》：

拥旌麾鳞鳞队队，度胡天昏昏昧昧，战场一吊多少征人泪！英魂归未归？黄泉谁是谁？森森白骨塞月常常会。冢冢碛堆朔风日日吹。云迷，惊沙带雪飞；风催，人随战角悲。

或抒发壮志未酬的满腔悲愤，如[南仙吕·桂枝香]《宿将自卑》：(www.xing528.com)

匈奴未灭，壮怀激烈。空劳宵旰忧贤，那见虏庭流血？任胡尘乱飞，污辱郊社。堂堂中国，谁是豪杰？萧萧白发长扼腕，滚滚青衫弄巧舌。

这些边塞之曲，或有盛唐诗人的壮怀，或有中唐诗人的感伤，或有南宋爱国词人的悲愤，都是在曲中很难见到的新鲜内容。这不仅开拓了曲的表现领域，而且提高了曲的境界，使曲中一向灰暗的士人形象焕发出了异样的光彩。

莲溪的叹世讽世、咏物寄兴之作，也有一些佳篇，如[沉醉东风]《题钱》：

人为你名亏行损，人为你断义辜恩。人为你失孝廉，人为你忘忠信，细思量多少不仁。铜臭明知是祸根，一个个将他务本。

这把世人钱迷心窍的拜金主义行为和由此而引起的种种社会丑态揭露无遗。又如[南商调·黄莺儿]《斗鸡》：

芥羽一毛轻，倚豪雄起斗争，撄冠披发不恤命。且立且行，且战且鸣，倾心抵死搏一胜。总然赢，锦衣零乱，金距血腥腥。

作者写雄鸡争斗的残酷，惟妙惟肖，并以此暗讽世人的争名夺利和争强好胜，情趣盎然，寓意深刻。

莲溪也有不少题为《游乐》、《忘机》、《隐逸》、《思归》、《归乐》、《甘贫》等归隐乐闲的曲子，但这只不过是他在人生和仕途坎坷中的自慰自解。他本不是彻底放脱的人，也不是全然绝望于仕途的人，所以他的这类曲子既不像明中叶康、王诸人潜气内转的愤郁，也不像元代关汉卿、贯云石等人身心两放的闲适，而往往是在表面的放达中深含着功名心和是非感。莲溪还有许多题为《闺怨》、《妓怨》、《妓叹》的言情之作，虽不像一些市井文人的庸俗淫滥，但缺乏深情巧思，艺术上难入上乘。

莲溪之曲洗尽铅华，显出“文而不文，俗而不俗”的本色质朴，在真率朗畅中又时见锤炼的匠心。其曲境的壮阔，情怀的豪壮，气势的雄浑，就更非梁、沈诸人所能梦见。无论其内容的新颖，还是格调上保持了曲体的神韵，莲溪在晚明的曲坛都是独树一帜的。明清论家对其不置一词，今人也多忽略，是非常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