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西蜀曲坛伉俪:杨慎、黄峨
杨慎(1488—1559),字用修,号升庵,四川新都人。正德六年(1511)殿试第一,授翰林修撰。嘉靖三年(1524),因议大礼事获罪,谪戍云南永昌卫30余年,卒于戍所。因投荒多暇,书无所不读,《明史》谓其记诵之博,著述之富,明代推为第一。升庵诗、文、词、曲兼擅,著述多达百余种,后人辑其要者为《升庵集》。曲有《陶情乐府》,存小令200余首,套数10余篇。
升庵之曲,南北兼善,题材亦广,或遣兴抒怀,或怀人思乡,或写景咏物,或唱酬赠答。因长期流放,曲多贬放流离之苦和思乡怀人之愁。其写贬谪悲苦的,如[寨儿令]:
雪霁天,倚阑干,南枝头又惊梅蕊丹。鸡唱霜干,雁叫风酸,空翠冷危峦。引归心明月团团,锁归程白雪漫漫。银缸愁未灭,画阁梦初残。寒,万里客衣单。
此写他乡漂泊之悲和客中思归之愁,以景衬情,意境凄清,情感悲凉,有极强的感染力。有时,诗人也想放旷超脱,但最终传达给人的是更为沉重也更为深切的悲苦,如[南仙吕·傍妆台]:
远行人,何用浮名绊此身。想人生会有相逢处,南北东西若比邻。一辞故国三千里,独戍遐荒二十春。寻苍雁,觅锦鳞,相思莫厌寄书勤。
本想抛弃浮名,并以前人“天涯若比邻”的旷达思想自慰,但最后仍不免了流露出远离家乡的孤独和久戍不归的愁苦。此曲直述心曲,情怀抑郁,感慨深沉。升庵写思乡怀人的愁苦,也多用情景映衬的手法,写得情韵兼胜,如[南商调·黄莺儿]:
客枕恨邻鸡,未明时又早啼,惊人好梦回千里。星河影底,云烟望迷,鸡声才罢鸦声起。冷凄凄,高楼独倚,残月挂天西。
又如[南中吕·驻马听]:
把酒花前,错听黄鹂作杜鹃。遥天归雁,落日归心,远水归船。五更归梦岭云边,一声苦被邻鸡唤。愁理冰弦,弦中总是思归怨。
这两曲写客中怀人,都以意境取胜,在凄景中融悲情,在归思中露哀怨,都是那样的情韵绵长,悠然不尽。此类小令之语言风格、意境构造,以及情韵意趣,都与传统的婉约词非常接近了。
在明中叶文人中,才高而被弃,饱尝贬谪之苦者,当以升庵为最,故其曲中之苦情悲怨,亦最为真挚动人。在艺术创作上,他较多地使用了婉约词的情景映衬之法,又注意保持清丽之曲的清雅俊朗之风,故能兼得词曲二体之长。就艺术风格而言,他虽无北派士大夫作家们的豪放萧爽,也不似江浙风流文士们的谐趣精工,但他却能以其凄清雅炼、情韵绵长独树一帜。升庵为曲,有时喜化用前人成句,王世贞、钱谦益等大加诟病,批评其窜改古人,掩为己有(参见《曲藻》及《列朝诗集小传》),不欲成人之美,未免过分。
黄峨(1498—1569),峨或作娥,字秀眉,四川遂宁人,工部尚书黄珂次女。正德十四年(1519)嫁杨升庵为继室。峨为人贤淑,博学工诗,其寄夫之作,广为传诵。后人辑有《杨状元妻诗集》、《杨夫人乐府》等。其散曲约存60多首。她也是既擅北调,又工南曲的作家。其曲多写别离之苦,情深意长,真切感人。艺术风格较为多样,有如升庵公之凄清雅炼者,如[南南吕·罗江怨]:(www.xing528.com)
空亭月影斜,东方亮也,金鸡惊散枕边蝶。长亭十里,阳关三叠,相思相见何年月。泪流襟上血,愁穿心上结,鸳鸯被冷雕鞍热。
此曲当为送别升庵公戍滇而作,以凄景衬悲情:残月当空,鸡声唱晓,口诵离歌,襟沾别泪,情怀难堪之极。末句虚想别后情景,一冷一热,同写两方,精警出奇。又如[南商调]《黄莺儿》:
积雨酿轻寒,看繁花树树残。泥涂满眼登临倦。云山几盘,江流几湾,天涯极目空肠断。寄书难,无情征雁,飞不到滇南。
此曲写旅途怀人,依然是凄景悲情,篇末无理而妙,感伤至极。此曲当时盛传,王世贞说杨慎“别和三词,俱不能胜”(见《曲藻》)。黄夫人此等散曲,常与升庵之曲相混,上二曲或以为即升庵所作。
黄夫人散曲,主要倾向是偏于阳刚本色之美的,如[落梅风]:
春寒峭,春梦多,梦儿中和他两个。醒来时空床冷被窝,不见你,空留下我。
又如[南梧叶儿]:
衾如铁,信似金,玉漏静沉沉。万水千山梦,三更半夜心,独枕孤眠分。这愁怀那人怎信。
这两首小令写怀人隐痛,其情感虽依然落寞悲凉,但却纯用俗语明言直陈,饶有曲趣,与前之凄清雅炼相比,其阳刚本色之美可谓直逼元人。尤其她那些泛写世俗风情的曲子,此种倾向就更为突出。如[红绣鞋]:
你不惯谁曾惯?人可瞒,天可瞒?梦见槐花要绿袄儿穿。嘴咕都看一看,滑即溜难上难,你无缘休把人来怨。
此曲捅破相思女子的内心隐秘,其描写传神逼肖,声口活现,语言亦本色自然,有同类元曲作品的泼辣爽朗、新奇谐趣之美。
前人说她的散曲“旨趣闲雅,风致翩翩,填词用韵天然和律”(徐渭《杨夫人乐府序》),自明以来,论家一直推尊其曲,不少人把她与词中的李清照、朱淑真相提并论,似应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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