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派散曲：常伦和李开先的猛将形象

四、北派散曲中的猛将：常伦和李开先

常伦（1493—1526），字明卿，号楼居子，山西沁水人。正德六年（1511）进士，官大理寺评事。以狂放谪寿州判，复忤御史，遂弃官而归。常酒酣骑射，因马惊落水而死。其《常评事集》后附散曲《写真集》，有小令170首，套数9篇。楼居能诗画，博艺多才，且又少年得志，好谈兵论剑，使气任侠，有“幽并游侠儿”气概。其曲真实地表现了他豪放的人生和恣纵的才情。尤其作于入仕之初的曲子，表现急欲报国的凌云壮志，颇有豪情，如：

第一为三军受苦，第二来百姓遭荼。非是俺文官好武，讲孔孟看孙吴。摆列着营前铁鼓，磨檫了靴里昆吾，他便是赤眉铜马待何如？江山社稷要人扶，英雄英雄下狠毒，杀他个片甲无归路。（[尧民歌]）

这种为军为民，为江山社稷，向往立功疆场的雄心豪气，颇有唐人气概，在散曲文学中，不啻为振聋发聩的洪钟巨响。

常伦散曲主要的内容仍是乐隐乐闲，而且写得豪放不羁，颇有元曲风味，如颇为人称道的[南商调·山坡羊]：

闷葫芦一摔一个粉碎，臭皮囊一挫一个蝉蜕，鸦儿守定兔巢中睡。曲江边混一回，鹊桥边撞一回。来来往往，无酒也三分醉。空攒下个铜斗儿家缘也，单买那明珠大似椎。恢恢，试问青天我是谁；飞飞，上的青霄咱让谁。

任中敏在《曲谐》卷三中极赏此曲，谓：“亦愤慨，亦解脱，若颠若狂，的是楼居一生行径也。”

楼居也是南北曲兼作的人，但其曲风，却南北如一，并无分别。或许正因为此，以婉丽典雅为南曲“当行”的明代曲论家，或批评其“多侠而寡驯”（王骥德《曲律·杂论》），或批评其“虽词气豪逸，亦非当家”（王世贞《曲藻》）。李昌集谓：“若论豪放中见沉稳，其不及康对山；若论其旷放中透郁深，其不及王碧山；然若论任真放逸，则楼居又自领其风骚。”（《中国古代散曲史》第三卷第二章）此论是中肯的。(www.xing528.com)

李开先（1502—1568），字伯华，号中麓，别署中麓子、中麓山人、中麓老樵等，山东章丘人。嘉靖八年（1529）进士，为“嘉靖八才子”之一。官至太常寺少卿，因抨击当政腐败，为夏言、严嵩所恨，被罢归。家居后放情自适，为新声小令。曾访康海、王九思于关中，赋诗度曲，相见恨晚。中麓有传奇《宝剑记》，甚为知名；曲有《卧病江皋》、《中麓小令》、《四时悼内》等，存小令227首，套数7篇。他是北派中主要写南曲的作家，但风格实类北曲。其最有价值者为：或表现其积极用世的雄心壮志，如：

泪潸潸，辞家上马据雕鞍，雄韬未遂平生志，莫作等闲看。飘飘雪下鹅毛细，阵阵风来马耳寒。平西域，逐北番，得生还处且生还。（[南仙吕·傍妆台]）

或揭露暴政扰民的社会现实，如：

病难捱，村落萧条态，府县征求债。趁熟来，背井离乡，失业抛家，免受官差派。犬豚襁负抬，鸳鸯棒打开，子妇东西在。（[南南吕·一江风]）

中麓散曲中最多的是写对世态人情、仕宦名利、成败是非等的感触，表现出乐隐乐闲的散诞逍遥和看破红尘的虚无态度，表面虽极放脱，但内里却蕴涵着壮志难展的愤激与不平，如[一江风]小令的许多结句：“虎瘦雄心在”、“齿落舌还在”、“身在文心在”、“万丈虹霓在”等。作者虽失意沦落，但雄心不灭，壮志犹存，也惟其如此，所以“多悲愤之音，激烈之词”（《中麓山人小令引》）。此外，中麓还有一些哀悼爱妻的小令和套曲，如《春》、《夏》、《秋》、《冬》四套曲子，写对景伤怀、追昔忆旧的悲情，感人至深，为曲中悼亡绝唱。

中麓散曲小令多为重头，而且常自设一格，遵而不犯，颇为谨严整饬，但也不免束缚才情，有时甚至难免牵强生硬。中麓所作南曲实类北调，所以引来晚明人“并非本色”的批评，不过，如王世贞《曲藻》谓其[傍妆台]“不足道”，王骥德《曲律·杂论》谓其“尽伧父语，一字不足取”等，则又并非公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