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位有成就的曲家：汤式、朱有燉
汤式，字舜民，号菊庄，浙江象山人，生卒年不详。曾补本县吏，后落魄江湖。明成祖在燕邸时宠遇甚厚，至永乐间仍常有恩赐。有《笔花集》，是“国朝一十六人”中唯一有散曲专集存世者。存小令170首，套数68篇。其题材内容较广泛，主要涉及男女情思、江湖流离、唱酬赠答、记游写景、怀古咏史、咏物题画等。其中较引人注目者，一是表现沦落不遇的江湖飘零之感，如：
起初，看书，只想学干禄，误随流水到天隅，迷却长亭路。古灶苍烟，荒村红树，问田文何处居？老夫，满腹，都是《登楼赋》。（[谒金门]《长亭道中》）
二是表现对青楼女子的挚爱深情，如：
讣音至伤心万端，挽歌成离恨千般。蝶愁花事空，凤泣萧声断，丽春园长夜漫漫。懊恼阎罗量不宽，偏怎教可意娇娥命短。（[沉醉东风]《悼伶女四首》之一）
三是表现对元亡衰景的无限感慨，如：
问西湖昔日如何？朝也笙歌，暮也笙歌。问西湖今日如何？朝也干戈，暮也干戈。昔日也二十里沽酒楼香风绮罗，今日个两三个打鱼船落日沧波。光景蹉跎，人物消磨。昔日西湖，今日南柯。（[天香引]《西湖感旧》）
这些曲子都具有真实而深刻的人生体念，有一定时代特征，是菊庄散曲中较有价值的部分。尤其表现江山易主之际的衰残景象和兴亡感慨，在现存散曲中唯菊庄一人而已。从艺术风格上看，菊庄散曲兼元散曲豪放、清丽两派之长，既不失自然质朴之风，又有一种淡扫蛾眉的修饰之美。元末的曲家，普遍具有一种于俗中求雅的风尚，菊庄也不例外，他在不少流利通俗的曲语中讲究顶针、叠字、嵌字、重句、短柱、重韵等技巧的运用，形成了丰富多彩而曲味浓郁的俳体特色。如他的重句体[蟾宫曲]《闺怨》：
冷清清人在西厢，叫一声张郎，骂一声张郎。乱纷纷花落东墙，问一会红娘，絮一会红娘。枕儿余，衾儿剩，温一半绣床，闲一半绣床。月儿斜，风儿细，开一扇纱窗，掩一扇纱窗。荡悠悠梦绕高唐，萦一寸柔肠，断一寸柔肠。(www.xing528.com)
此曲一样句法，多人情态，确为俳体中佳篇。其后，冯惟敏、施绍莘等人皆有模仿之作，由此可见其影响。
菊庄之曲，就内容之丰富，艺术技巧之高超，尤其具有元人散曲之浓郁的曲味而言，他算得上是元散曲跨越时代的殿军，又说得上是在明散曲这新舞台上走旧台步的揭幕人。
朱有燉（1379—1439），号诚斋，别号全阳子、老狂生等，朱元璋第五子朱壽长子，袭封周王，谥宪，世称周宪王。精音律，杂剧、散曲均所擅长。所作杂剧32种，总名为《诚斋传奇》；散曲有《诚斋乐府》2卷，存小令272首，套数35篇。他虽贵为藩王，但在明初王室相残中屡遭诋毁，故深自韬晦，寄情声色，过着一种养尊处“忧”的日子。元散曲中的避世玩世情调便很自然地影响到他，再加上他的封地汴梁又是金元北曲流行的故地，故所作多为北曲。他虽作有29首南曲小令，但风貌与其北曲无异。因居藩多暇，“将美酒花前自斟，写新诗月下独吟”（[蟾宫令]《夏夜》），所以他写了不少惜花赏景、送往迎来、贺节庆寿的曲子，不少作品句式整饬，雅丽温婉，词化倾向相当突出，如：
海棠零落空遗恨，芍药芳菲欲断魂，一年春事又成尘。憔悴损，消得几黄昏。（[喜春来]《伤春》）
诚斋喜欢学习和模仿元人，他在一些曲子的题目和小序中明确标出“拟黑刘五体”，效“刘庭信风流体”，“追和鲜于体”等等，因此，他有一些感悟人生、歌咏隐居乐闲的曲子，以及一些咏史之曲和花柳风情之篇，尚保留着元曲特有的放达潇洒之味。如：
些儿名利争甚的，枉了着筋力。清风荷叶杯，明月芦花被，乾坤静中心似水。（[清江引]《题隐居》）
俏心肠端的性难拿，冷句儿将人奚落煞，盟山誓海口熟滑。俏冤家，一半儿真诚一半儿假。（[一半儿]《咏情》）
综观诚斋散曲，数量众多，实为明初一大作手，因广泛学习元曲，部分曲子尚存元人风致，但因生活贫乏，用情不深，艺术上又缺乏创造，故成就有限。他能在明初取得一定成绩，实因其特殊地位和处境所致，而并非风气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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