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数民族的骄傲:贯云石、薛昂夫
由于南北各民族文化的大交流大融合,少数民族作家在散曲创作中取得了惊人的成就,其中尤以贯云石、薛昂夫最为突出。
贯云石(1286—1324),号酸斋,维吾尔族人。曾袭父职为两淮达鲁花赤,后让官于弟,北从姚燧学。仁宗即位,拜翰林学士、中奉大夫,忽称疾辞官,归隐钱塘。《元史》本传谓其“晚年为文日邃,诗亦冲淡,草隶等书,稍取古人所长,变化自成一家。所至,士大夫从之若云,得其片言尺牍,如获拱璧。其视生死若昼夜,决不入念虑”。酸斋现存小令79首,套数8篇。今人胥惠民等有《贯云石作品辑注》。
酸斋之曲,绝大多数是写恋情与隐逸。他的恋情之作善于吸取民歌活泼直率的长处,用通俗朴实之语写出一种出人意表的痴情,如以下两曲:
挨着靠着云窗同坐,偎着抱着月枕双歌,听着数着愁着怕着早四更过。四更过情未足,情未足夜如梭。天哪,更闰一更儿妨什么?([红绣鞋])
若还与他相见时,道个真传示:不是不修书,不是无才思,绕清江买不得天样纸!([清江引]《惜别》)
前曲写男女欢爱的大胆热烈,后曲言相思情怀的深广无边,均非一般人敢望其项背;那奇妙的想象和大胆的夸张,又非一般人所能具有的才情。在[上小楼]《赠伶妇》、[蟾宫曲]《赠曹秀莲》等恋情作品中,酸斋还表现出了难能可贵的人道主义精神。他大部分恋情曲都写得清新爽脆,有浓郁的“蒜酪蛤蜊”之味。
酸斋的隐逸之曲,或感慨仕途的险恶,或歌咏退隐的闲适,都表现出一种经过深切理悟之后的和平宁静、轻快洒脱。如以下两首[清江引]小令:
竞功名有如车下坡,惊险谁参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残祸。争如我避风波走在安乐窝。
弃微名去来心快哉,一笑白云外。知音三五人,痛饮何妨碍,醉袍袖舞嫌天地窄。
虽然酸斋也曾抒写过“百年浑是醉,三万六千场”([小梁州])、“将屠龙剑,钓鏊钩,遇知音都去做酒”([红绣鞋])等一些把壮志付醉乡的愤懑情怀,但是,他毕竟是在进入官场并参破了世态炎凉后才主动退隐的,他没有马致远那样欲进不能、欲罢不忍的矛盾痛苦,所以,他的这些隐逸之曲,也就没有马曲那样的愤懑与牢骚,不像马曲那样深于感叹,那样沉郁悲凉,那样潜气内转,而大多是从酣畅淋漓的语言风格中表现出贵胄公子特有的豪气和洒脱。故而虽然同是豪放派代表作家,却一如闲云野鹤,一如激流涌浪;一如侠客长啸,一如壮士悲号。
由彻悟人生世相以后的和平宁静出发,酸斋非常热爱恬静的自然美景,向往淳朴的农家生活,欣赏孤高的雪里梅花。他曾在[蟾宫曲]中以美丽的遐想展现了西湖的明净与秀美:
问胸中谁有西湖?算诗酒东坡,清淡林逋。月枕冰痕,露凝荷泪,梦断云裾。桂子冷香仍月古,是嫦娥厌倦妆梳。春景扶疏,秋色模糊,若比西施,西子何如?(www.xing528.com)
也曾在[水仙子]《田家》中描绘了理想中农家生活的闲适:
绿野茅屋两三间,院后溪流门外山,山桃野杏开无限。怕春光虚过眼,得浮生半日清闲。邀邻翁为伴,使家童过盏,直吃得老瓦盆干。
南枝夜来先破蕊,泄露春消息。偏宜雪月交,不惹蜂蝶戏,有时节暗香来梦里。
这些,都无不映衬出他的隐逸闲情和高雅怀抱。
此外,贯云石还有[中吕·粉蝶儿]南北合套描写“真蓬莱赛他不过”的杭州的繁华,[双调·新水令]《皇都元日》歌颂大元朝“江山富,天下总欣伏”的太平气象等,这与马致远的[中吕·粉蝶儿]“寰海清夷”、“至治华夷”两篇套数一样,都是歌颂元王朝的,这种题材在元散曲中很少见,值得重视。对于贯云石的散曲风格,或谓其“清新俊逸”,或谓其“如天马脱羁”,或谓其“清高拔俗”,实际上这正反映了他以豪放为主,但又有清丽、俊秀等多格并存的大家风范。由《元史》的记载,再结合其散曲创作的成就,以及他先后为杨朝英编的《阳春白雪》和张可久的散曲集《今乐府》作序这些事实来看,在延祐、至治的曲坛上,他有可能才是真正领时代风骚的“曲状元”。
薛昂夫(1275?—1350后),本名超吾,汉字昂夫,号九皋,西域回纥人,曾官三衢路达鲁花赤。昂夫才华卓荦,诗词曲兼善,散曲存小令65首,套数3篇。如就创作实绩而言,他与酸斋或在伯仲之间,但其社会地位远不及酸斋高,所以,其影响便不及酸斋大。他的散曲以叹世抒怀、怀古咏史为主,另有一些写景记游之作,其中最具特色的是怀古咏史。他用[朝天曲]小令22首,一连咏叹了如刘邦、吕尚、老莱子、卞和、杜甫等20位古人,他对所咏叹的这些正面的历史人物几乎都持一种嘲讽批判的态度,如:
卞和,抱璞,只合荆山坐。三朝不遇待如何?两足先遭祸。传国争符,伤身行货,谁教献与他。切磋,琢磨,何似偷敲破?
昂夫不仅嘲笑古人,还嘲笑当代的伪学者和假隐士,如:
功名万里忙如燕,斯文一脉微如线,光阴寸隙流如电,风霜两鬓白如练。尽道便休官,林下何曾见?至今寂寞彭泽县。([塞鸿秋])
像这样冷嘲热讽,嬉笑怒骂,是昂夫叹世咏史之曲最显著的特征。他的写景记游之作如[山坡羊]《西湖杂咏》等,总是贯穿着不染世俗的隐逸情怀,是张养浩、贯云石等人的同调。另有如[楚天遥过清江引]之类伤春寓怀之作,雅丽缠绵,又是一格。总之,昂夫之曲能于放逸宏丽中寓雄健之气,于嘲讽戏谑中见诙谐之趣;豪放而不失之粗,诙谐而不失之俗;不饰铅华而自具丽质,不求韵度而自有高格。他所取得的成就,与酸斋一样,都是元代各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结晶,在中国文学史上,这是值得大书一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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