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咸衰世之词:龚自珍等人的幽愤心歌
战乱频仍,江山陆沉,爱国志士大都怀着深沉的忧患意识。既有救国救民的愿望,又有力不从心的悲哀。一批民族英雄都有词集传世,如邓廷桢的《双砚斋词》、林则徐的《云左山房词》等。愤于鸦片之祸,他们以词为书,痛陈艰危时势。
玉粟收余,金丝种后,蕃航别有蛮烟。双管横陈,何人对拥无眠?不知呼吸成滋味,爱挑灯、夜永如年。最堪怜,是一丸泥,捐万缗钱。 春雷歘破零丁穴,笑蜃楼气尽,无复灰然。沙角台高,乱帆收向天边。浮槎漫许陪霓节,看澄波、似镜长圆。更应传,绝岛重洋,取次回舷。(林则徐《高阳台》)
词中对帝国主义公然以武装贩毒的罪行表示极大的愤慨,对国人麻木不仁、津津有味地彻夜吸毒感到无比悲哀,同时为白银外流、财力耗尽而痛惜不已。从这里,读者不难看到,他们不顾个人安危,拍案而起、禁毒销烟的动因。另一方面,面对朝廷的腐败,内政外交上的朝令夕改,他们又痛心疾首,时有回天无力之叹。邓廷桢《酷相思》写道:“眼下病,肩头事,怕愁重如春担不起。”林则徐《金缕曲》亦表现出意懒心寒:“任花开花谢皆春意,休问讯,春归未?”
龚自珍以诗名世,是开一代风气的大手笔。其《定庵词》同样意象飞腾,感情激荡,笔力纵横。22岁时所作《金缕曲》曾明确表示:“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似春水,干卿何事?”颇有“雕虫小技,壮夫不为”的气势。即使像冯延巳那样,写出了“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的千古名句,又何益于苍生,何补于世事?然而随着阅历的加深、生活的磨炼,始知“怨去吹箫,狂来说剑”乃是英雄失意的渲泄。因此他也常以词的形式抒发忧生悼世之情。如“倘若有城还有国,愁绝,不能雄武不风流”(《定风波》)。暴卒前一年,是他诗词写得最多的一年。在反映世道人心、揭露封建末世气数已尽方面,他的词堪称当时的最强音:
游踪廿五年前到,江也依稀,山也依稀,少壮沉雄心事违。 词人问我重来意,吟也凄迷,说也凄迷,载得齐梁夕照归。(《丑奴儿令》)
词人的“心事”关乎家国,系于江山,然而这一切已不堪言说。历史的演变就在眼前,很快就会无国可倾,无城可倾了,人们对满清江山也只能作最后的吊唁了。《定庵词》在艺术表现上注重寄托却不隐晦艰深,颇具象征而又晓畅淋漓。谭献《复堂词话》赞之“绵丽飞扬,意欲合周、辛而一之,奇作也”。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曾指出:“诗有史,词亦有史。”毫无疑问,上述志士以史家的气度,史家的笔法填词,其作确实有“词史”的价值。(www.xing528.com)
这一时期,公认为词坛大家的是项鸿祚、蒋春霖。他们不受浙派和常州词派的羁勒,主要效法纳兰性德,因而他们与性德被认为是“二百年中,分鼎三足”的词人。
项鸿祚(1798—1835),一名廷纪,字莲生,钱塘人。有《忆云词甲乙丙丁稿》,多伤心之语,愁苦之音。自称:“生幼有愁癖,故其情艳而苦,其感于物也郁而深。”(《忆云词自序》)如:
西风已是难听,如何又著芭蕉雨?泠泠暗起,澌澌渐紧,萧萧忽住。候馆疏砧,高城断鼓,和成凄楚。想皋亭木落,洞庭波远,浑不见,愁来处。 此际频惊倦旅,夜初长、归程梦阻。砌蛩自叹,边鸿自唳,剪灯谁语?莫更伤心,可怜秋到,无声更苦。满寒江剩有,黄芦万顷,卷离魂去。(《水龙吟·秋声》)
此词受欧阳修《秋声赋》启发,开端亦着眼于声音:风声、雨声、疏砧声、断鼓声,以表现秋的凄凉。下片则在“自叹”、“自唳”之后,反跌出“无声更苦”,加重了游子的孤独寂寞,从而使词意更深一层。末句一个“卷”字紧贴“万顷”,颇见动势,颇具力量,既渲染了离魂,又给人以巨大震撼。
蒋春霖(1818—1868),字鹿潭,江苏江阴人。著《水云楼词》,存词170余首。与项鸿祚一样,多写身世之苦、伤别念乱之情。如《卜算子》:
燕子不曾来,小院阴阴雨。一角阑干聚落花,此是春归处。 弹泪别东风,把酒浇飞絮。化了浮萍也是愁,莫向天涯去。
全词充满漂泊之苦、沦落之悲,还有难释的块垒、难期的将来。这种世纪末的情调,特别能引起同代文人的共鸣。其他如“遥凭南斗望京华,忘却满身清露在天涯”(《虞美人》)、“一片春愁,渐吹渐起,恰似春云”(《柳梢青》)等,都苍凉沉郁,备极酸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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