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西词派朱彝尊与清空醇雅

三、朱彝尊与清空醇雅的浙西词派

浙西词派是一个以浙江词人为主体的流派，得名于龚翔麟选辑的《浙西六家词》。浙西词派的领袖朱彝尊，字锡鬯，号竹垞，秀水（今浙江嘉兴）人。其前半生的经历与陈维崧颇为相似，依人远游，居无定所。50岁时，与陈维崧同年参加博学鸿词试，中第一等第17名，授同样的官职，官翰林院检讨，参修《明史》。所不同的是，陈氏早逝，而朱则一度得到康熙殊宠。他博学工词，著有《曝书亭集》八十卷，其中词七卷，500余首。朱氏还选编《词综》，辑唐宋金元词659家，2253首。不仅采集广泛，而且去取严谨、考证精当，成为词学研究的重要书籍。

朱彝尊的词学观有一个发展转化过程，前期注重词的抒情主体，强调艺术功能在于“情见乎词”，后期则转向艺术形式的追求，强调韵趣醇雅。他认为，张炎《词论》所谓“清空”是词的最高境界。而词至南宋，姜夔、张炎出，才真正具有古雅醇厚的格调和疏淡清远的意境。朱彝尊《词综·发凡》指出：“世人言词，必称北宋，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而始极其变，姜尧章氏（姜夔）最为杰出。”他那首著名的《解珮令·自题诗集》也宣称：“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张炎）差近。”事实上，他不仅视秦观、黄庭坚的言情为鄙俚，连苏、辛的雄豪也在屏退之列。他所追求的是句琢字炼，归于醇雅。因此朱彝尊词前期成就较高，题材内容也丰富多彩，吊古伤今、体物寄怀都有独特之处。后期则大量制作咏物词，刻意征典摹形。虽偶有佳作如《长亭怨慢·雁》，借咏雁来感慨身世，写得凄切哀婉，细微绵密，深沉隽永，但这样作品并不多见。更多的词内容贫弱，失之空疏，而大量用典，追求声律又流于雕琢饾饤之弊。

其实，朱彝尊是描写恋情的能手。他与妻妹冯寿常热恋而难以遂愿，其《雅志居情趣》就记录了这一段苦恋，大都深婉细腻，哀艳缠绵。如《鹊桥仙·十一月八日》写一见钟情的状况：

一箱书卷，一盘茶磨，移住早梅花下。全家刚上五湖舟，恰添了、个人如画。　　月弦初直，霜花乍紧，兰桨中流徐打。寒威不到小篷窗，渐坐近、越罗裙衩。

不仅相见的情景氛围逼真眼前，惊艳的情态和当时的心灵震颤都丝丝入微。而另一首《眼儿媚》更把一往情深、欲说还休、欲罢不能的痛苦展示在读者面前：(www.xing528.com)

那年私语小窗边，明月未曾圆。含羞几度，已抛人远，忽近人前。　　无情最是寒江水，催送渡头船。一声归去，临行又坐，乍起翻眠。

双方咫尺天涯，小窗私语，是那样难得而又难忘，“含羞几度”，默默相爱而又不能相亲。一旦离别，令人坐立不安，辗转反侧。寥寥48字，将苦恋哀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朱彝尊的词论和词作在清代前期影响极大，浙西词派因此成为当时的主要流派，一直延续到乾隆末年。不过，与朱彝尊同时的浙西派词人，如龚翔麟、李良年、李符、沈皞日、沈岸堂等成就并不高。唯沈皞日后来认识到一味追求“清空”的弊病，而提出“一人有一人之性情”，要求“各自吐其所怀，自成一家之言”（《瓜庐词序》），可视作对朱彝尊后期词学观的一种拨正，而重新回归朱氏原来的注重抒情主体的词论宗旨。其词作亦颇能反映这一观点，如《解连环》：

断蛩吟晚，正苔痕露冷，离魂吹散。坐旅馆、听尽琼签，是人倦背灯，家山犹远。泪洒难收，又和墨、书来点点。算乡城月黑，秋风望极，故人愁眼。　　尘飞软红冉冉。纵无情别去，也成凄怨。伴雁影、芦荻烟波，为频嘱明年，归程同转。双鬓霜前，想镜里、星星先见。只销凝、南浦长亭，玉田半卷。

作者用张炎名篇《解连环·孤雁》原韵，同样述说羁旅漂泊、孤独凄凉的境遇，写来却毫不重复。泪和墨水，书来点点，既见真情，又如在目前。“乡城月黑”，照应了开端的“断蛩吟晚”，又与双鬓星星形成对比，更显得神伤心苦。从这些描写中不难体会到他主张“吐其所怀”的实质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