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刚柔相济,另造要眇词境的艺术成就
苏轼开拓词领域,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确是词体的进步。但是,词的发展的关键在于怎样能够既扩大题材又能保持词体要眇凄迷之特美,辛弃疾词则是成功的典范。他的豪放词大都刚柔相济,陈廷焯说:“稼轩词,于雄莽中别饶隽味。”(《白雨斋词话》卷六)缪钺说:“稼轩作壮词于其所欲表达之豪壮情思之外,又另造一内蕴之要眇词境,豪壮之情,在此要眇词境之光辉中映照而出,则粗犷除而精神益显。”(《论辛稼轩词》)这正是辛弃疾与其他写“豪气词”者的主要区别。冯煦说:“《摸鱼儿》、《西河》、《祝英台近》诸作,摧刚为柔,缠绵悱恻,尤与粗犷一派,判若秦越。”(《蒿庵论词》)
喜议论、善用典是稼轩词的突出特点。前人论苏轼有“以诗为词”之说,论辛弃疾则有“以论为词”之评。徐君野说:“苏以诗为词,辛以论为词。”(《古今词统》评语)明人杨慎论稼轩用典:“稼轩,诸子百家,行间笔下,驱斥如意矣。”(《古今词话·词品》下卷引)。试看《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此词写于镇江知府任上,举历史经验教训为即将北伐的将领鼓气献言。上片列举三国孙权、东晋刘裕,含赞许之义;下片以南朝宋文帝的教训告诫不可轻敌冒进。全词以议论为旨,又饱含深情。辛词用典十分广泛,如吴衡照说:“辛稼轩别开天地,横绝古今。《论》、《孟》、《诗小序》、《左氏春秋》、《南华》、《离骚》、《史》、《汉》、《世说》、选学、李杜诗,拉杂运用,弥见其笔力之峭。”(《莲子居词话》卷一)当然,用典过多不免给人“掉书袋”(刘克庄:“时时掉书袋,要是一癖。”《跋刘叔安感秋八词》)之感。
词史上常将辛弃疾与苏轼相提并论,合称“苏辛”。范开说:“世言稼轩居士辛公之词似东坡,非有意于学坡也。自其发于所蓄者言之,则不能不坡若也。”(《稼轩词序》)其过人的才气、豪放的气质、坎坷的经历,特别是稼轩有意学习苏词,都是二人风格相近的原因。然而二人也有相异之处。(www.xing528.com)
第一,时代与人生经历不同,词中的感情内涵也不同。清人尤侗说:“夫苏公以殿阁之才,屏弃蛮烟瘴雨之外,惟与老僧谈禅,或强闲人说鬼;辛公当南渡时,自恨抱负未尽,至欲据牛头山,决西湖之水,陈同甫骇而遁去。彼两公者,何如人哉!其见于词者如‘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与‘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略见一斑矣。”(《溉堂词序》,载《西堂杂俎》三集卷三)苏轼的遭际是党争攻讦所致,辛弃疾面对的是亡国于异族的危险,“苏如诗家太白,非辛可观,惟辛有一段耿耿不忘恢复之思”(杨希闵《词轨》卷六)。
第二,个性禀赋不同,其风格特征有显著差异。王国维说:“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人间词话》)东坡性情旷达,词作自然天成,稼轩性情豪放,词作沉郁痛快。周济说:“苏、辛并称,东坡天趣独到处,殆成绝诣。而苦不经意,完璧甚少。稼轩则沉著痛快,有辙可循,南宋诸公,无不传其衣钵,固未可同年而语也。”(《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陈廷焯说:“稼轩求胜于东坡,豪壮或过之,而逊其清超,逊其忠厚。”(《白雨斋词话》卷八)
第三,对待词律的态度不同,社会反响有异。苏轼有意“以诗为词”,其豪放词在北宋即有不协音律之评;而稼轩词则有“当行”之誉。周济说“辛之当行处,苏必不能到。”(《介存斋论词杂著》)陈廷焯说:“苏、辛千古并称,然东坡豪宕则有之,但多不合拍处;稼轩则于纵横驰骋中,而部伍极其整严,尤出东坡之上。”(《云韶集》卷五)
邓广铭说:“就辛稼轩所写作的这些歌词的形式和它的内容来说,其题材之广阔,体裁之多种多样,用以抒情,用以咏物,用以铺陈事实或讲说道理,有的‘委婉清丽’,有的‘秾纤绵密’,有的‘奋发激越’,有的‘悲歌慷慨’,其丰富多彩也是两宋其他词人的作品所不能比拟的。”(《略论辛稼轩及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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