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分体文学史：拓宽词题材范围的成果

二、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扩大词的题材范围

苏词题材范围之宽广，一如其诗。如咏史怀古、悼亡怀人、登临送别、田园风光、说理谈禅、爱国热情等等，无不涉入笔端。诚如刘熙载所言：“东坡词颇似老杜诗，以其无意不可入，无事不可言也。若其豪放之致，则时与太白为近。”（《艺概·词概》）东坡词题材的扩大也是他以诗为词的一个方面。

词以言情为“当行”，然而晚唐五代以来词中之情多为艳情。苏轼词将情的范围扩展至朋友、师生、兄弟、夫妻之间。前引《水调歌头》即是“怀子由”，抒兄弟之情；《木兰花令·次欧公西湖韵》抒师生之情；而下面这首《江城子》悼念亡妻，表现的是刻骨铭心的夫妻之情：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词前题为：“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以词悼念已逝世10年之久的亡妻王弗，由思而梦，情怀哀痛，凄婉而深挚，感人至深。以词悼亡，东坡此词可谓创格。

词为“艳体”，“绮筵公子，绣幌佳人”作于花间樽前，词中内容多写城市妇女生活，农村生活、农民形象极少入词。农村题材正式入词由苏轼始，如这首《浣溪沙》：(www.xing528.com)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牛衣古柳卖黄瓜。　　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这是苏轼在徐州知州任上写下的5首《浣溪沙》组词中的第4首。词中描绘农村生活情景，充满乡土气息，给晚唐五代以来的香艳词坛吹进一缕清新的村野之风。

咏物是北宋渐兴的题材，敦煌词及中唐文人词中虽已有咏物因素，但还不是专事专题咏物之词，苏轼的咏物词作有开拓之功。东坡的咏物词有30余首，如咏橘、咏古松、咏柳、咏红梅、咏琴、咏海棠等等，已具规模。如《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咏杨花颇得神韵，王国维以为“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为最工”（《人间词话》）。再如《卜算子》的咏孤鸿：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词题为“黄州定慧院寓居作”，是苏轼初到黄州贬所的作品。其时因“乌台诗案”险遭杀身之祸，处境艰难，词咏“缥缈孤鸿”，实为自写心境。清代黄苏《蓼园词选》即谓其“乃东坡自写在黄州之寂寞耳。初从人说起，言如孤鸿之冷落；第二阕专就鸿谈，语语双关”。词中的“孤鸿”既写出了作者“忧谗畏讥”、战战兢兢的处境和心情，也写出了作者清高孤傲的性格。苏轼的咏物词借鉴了咏物诗的艺术传统，将所咏之物形与神理浑然融合，咏物以寓寄托，典定了咏物词的体制特色。在苏轼之后，咏物词渐盛，至南宋姜夔、王沂孙等则蔚为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