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以诗为词与词人主体意识的强化
晚唐五代以来所形成的词体观念,使人们对诗和词采取了不同态度,一般认为诗应体现教化思想,风格应温柔敦厚;而词可笔涉闺情,格调可绮丽婉媚。苏轼之词,时人评其“以诗为词”(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四九引陈师道《后山诗话》),“小词如诗”(《王直方诗话》),即指其词具有诗的品格和气质,与本色当行的词有着明显的不同。苏轼以诗为词的创作是在其明确的词体观念的指导下进行的。苏轼与前人强调诗词之别不同,认为词是“诗之裔”(《祭张子野文》),称赞陈季常的词“句句警拔,诗人之雄,非小词也”(《与陈季常书》),又称赞蔡景繁的词为“古长短句诗也”(《与蔡景繁书》)。苏轼“以诗为词”,以诗的品格改造传统本色的词体,以诗的精神提高词的品味,可以说“以诗为词”集中体现了苏轼词的独特风格。胡寅说:“及眉山苏氏,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于是《花间》为皂隶,而柳氏为舆台矣。”(《向子塌酒边词序》)
从《花间集》开始,词的创作受樽前应歌特殊环境的影响,“男子而作闺音”,文人词的主题内容和抒情写景逐渐模式化,诸如男欢女爱、相思离别、叹老嗟悲等内容,往往缺乏作者鲜明独特的主体意识,从中看不出作者的胸襟、怀抱、气质,创作主体的个性被消融在模式化的共性之中。即使如韦庄、冯延巳等“将身世之感打入词中”的词人,词中的隐约之情,也多是托思妇怨女之口出之。
苏词突出表现自我的胸襟和怀抱,其抒情主人公就是作者自我。据统计,苏轼词中“我”字出现66次,这些“我”字都是指作者自我。而在苏轼之前的所有唐五代北宋初期词人的词作中,“我”字总共出现88次,而且其中大多数的“我”是指词中依托的女性主人公的“我”(参王兆鹏《唐宋词史论》第140页)。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苏词中自我意识的突现。正如龙榆生所说:“(苏轼)悍然不顾一切,假斯体以表现自我之人格与性情抱负,乃与当时流行歌曲,或应乐工官妓之要求,以为笑乐之资者,大异其趣。”(《两宋词风转变论》,载《词学季刊》第2卷第1号)东坡词中有激情,也有闲适;有缠绵,也有超逸;都是作者自我性情的表现。如元好问所说:“自东坡一出,性情之外不知有文字。”(《新乐府引》)试读其《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www.xing528.com)
此词题:“丙辰中秋,欢饮达旦,大醉,作此篇,兼怀子由。”当时,苏轼避开京城的政治旋涡而出知密州,现实的失意寥落使他在醉中产生“乘风归去”的幻景,终以“月有阴晴圆缺”的自然现象为自己人生坎坷自解自慰。词中一个襟怀浩逸、超脱达观的主人公形象跃然而现。再如《定风波》: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据词序:“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但词中借此事阐发了他的人生态度和人生哲学:心胸坦荡,从容不迫,随遇而安。郑文焯评此词云:“此足征是翁坦荡之怀。”(手批《东坡乐府》)词人的人生境界由此词得以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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