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独抒性灵,不拘格套:公安派和竟陵派
明中叶以后,公安派打出“独抒性灵”的口号,与前后七子的复古主张相对立,是对正统的载道派文论的反叛。从哲学思想的角度看,它是与“存天理,灭人欲”的程朱理学相对抗的主张个性解放的人性论在文艺理论上的表现。
性灵说不是凭空出现的,它起码与两个事实相联系:一是明代的封建统治比唐宋时代更趋专制,统治者提倡理学,对文化人实行思想钳制,动加诛戮,像方孝儒被诛灭十族的事例,对于唐宋人该是何等的骇人听闻!二是明中叶以后,国内尤其是长江流域及沿海地区,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在社会经济新因素基础上成长起来的市民文艺,得到蓬勃发展。于是,打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召唤人性的复归,便成为时代的要求。性灵说可说是适逢其时,应运而生,代表了明中叶后社会发展对文学的要求和文学自身发展的要求,在明中叶以后的绝句创作中,擦出了新的火花。
其实在性灵说正式提出以前,早在弘治、正德时代,江南就有一批诗画兼长的才子,如沈周、唐寅、文征明、祝允明等,他们作诗不事雕琢,纯任天真,已开风气。李贽进而提出《童心说》,认为天下至文皆出自童心,即“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而反对以“闻见道理”即以孔孟之道为心。认为只要“童心常存”则“无时不文,无人不文”,“诗何必古选,文何必先秦”。在古代作家中,他最欣赏不受儒学羁勒的司马迁、李白、苏轼。在提倡童心的同时,他还重视所谓“迩言”,即“街谈巷议,俚言野语,至鄙至俗,极浅极近,上人所不道,君子所不乐闻者”(《道古录》下)。这些见解惊世骇俗,又具真知灼见,影响极大。
袁宗道、宏道、中道兄弟三人,是李贽的追随者,他们是公安(今属湖北)人,世称公安派。三袁中,以袁宏道(1568—1610)成就最大,他主张文随时变,在《叙小修诗》中,通过对其弟中道的诗歌评论,提出诗要“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从而形成性灵说。“中郎之论出,而王、李之云雾一扫,天下之文人才士始知疏瀹心,搜剔慧性,以荡涤摹拟涂泽之病,其功伟矣!”(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
与复古派对立的诗人,创作成就较高的徐渭,是公安派的同道。徐渭(1521—1593)字文长,晚号青藤,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他多才多艺,自称:“书第一,诗次之,文又次,画又次之。”为人不合流俗,蔑视礼法,穷困以终。有《徐文长集》。其成就方面较广,天机清妙,自成一家,被袁宏道称作“有明一人”。其诗自称用“张打油叫街语”,而风格诙谐,颇具童趣。
短剑随枪暮合围,寒风吹血着人衣。朝来道上看归骑,一片红冰冷铁衣。(《龛山凯歌》)
春风语燕泼堤翻,晚笛归牛稳背眠。此际不偷慈母线,明朝孤负放鸢天。(《题风鸢图》)(www.xing528.com)
柳条搓线絮搓绵,搓够千寻放纸鸢。消得春风多少力,带将儿辈上青天。(同前)
《龛山凯歌》记明嘉靖间浙闽总督胡宗宪大破浙闽沿海入侵倭寇之捷,作者时在军幕。《题风鸢图》乃以诗配画,共25首,多以俚语写童趣,将南宋杨万里的小品诗向前推进了一步。
继公安派之后,晚明时代又兴起了以竟陵(今属湖北)钟惺、谭元春为代表的竟陵派。竟陵派在反对复古派的斗争上,和公安派有相通之处,同样在文学创作上提倡“性灵”或“灵心”。为了补正公安派所谓俚陋的偏向,竟陵派提出在精神上迫近古人,追求“幽深孤峭”的纯诗的境界以矫其枉,诗境失之狭小,无论从理论意义还是创作实绩上,都在公安派以下。总之“性灵”文学到了竟陵派,终是强弩之末了。
明末剧烈的社会动荡使诗人不得不面对惨痛的现实。复社和几社的诗人,尤其是陈子龙、夏完淳师生,将忧愤时乱的诗歌倾注了沉重的感情,所作悲劲苍凉。抗元英雄史可法、张煌言等人的诗,和宋末文天祥等人的感慨悲歌一样,是血写的文字,闪耀着人文的、理想的光辉,令后世读者肃然起敬。
来家不面母,咫尺犹千里。矶头洒清泪,滴滴沉江底。(史可法《燕子矶口占》)
我年适九五,偏逢九月七。大厦已不支,成仁万事毕!(张煌言《绝命诗》)
二诗同属口占,或抒国难当头、忠孝不能两全的惨烈情怀;或抒以身许国、取义成仁的决心,皆浩气充斥,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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