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诗经》的表现手法:赋、比、兴
《诗经》在艺术上有很高的造诣,有许多创造发明,成为后代作家学习和借鉴的典范,其影响于后世最大的莫过于赋、比、兴的表现手法。最早提出赋、比、兴概念的,是《周礼·春官》:“(太师)教六诗,曰风、曰赋、曰比、曰兴、曰雅、曰颂。”在这“六义”之中,风、雅、颂是诗的音乐分类,赋、比、兴则是诗的不同表现手法。关于赋、比、兴,前人有不同的概括。而以宋代李仲蒙之说为善:“叙物以言情,谓之赋,情物尽也;索物以托情,谓之比,情附物者也;触物以起情,谓之兴,物动情者也。”(胡寅《斐然集·致李叔易》引)
赋之“叙物以言情”,主要是指直接叙述、抒情、写景、状物等手法。《诗经》多叙事之作,而抒情诗中也往往有叙事成分。所以,赋法的运用相当广泛。如《召南·野有死麕》写猎人和姑娘的幽期,《邶风·静女》写青年与牧女的密约,《卫风·硕人》写庄姜的出嫁,《卫风·氓》叙女主人公恋爱及婚变的经过,《豳风·七月》叙述农奴一年到头的劳动等等,或直叙其事,或直抒胸臆,无不以赋为主,层次清楚,详略得宜,并擅长描写,妙于形容。至于《小雅·北山》使用6组排比句,以揭露上层的腐朽,社会的不公,可以说达到了赋法的极致。
《诗经》中没有纯粹的写景之作,但诗中的抒情往往与写景相结合,做到了情景交融。如《周南·葛覃》开篇写景:“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用一片富于生机的景色,烘托出女子归宁的愉快心情。还有前文所引《小雅·采薇》末章“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以景衬情,都是《诗经》中的千古绝唱。
《诗经》多对话描写。用第一人称叙事的诗,如《邶风·静女》、《卫风·氓》等诗,多属代言。用第三人称叙事的诗,也往往夹有对话的描写。诗中的对话颇肖人物性格,合于特定情景,如《召南·野有死麕》、《郑风·溱洧》。还有全篇由对话构成的“对话体诗”,如《齐风·鸡鸣》、《郑风·女曰鸡鸣》。这种夫妻问答,大约是当时民歌的一种程式。
比之“索物以托情”,即譬喻。对于诗歌,比喻的重要性超出一般的修辞手法,一个好的比喻往往能照亮一首诗。在《诗经》中,比有两种情况:一是通篇由譬喻构成,即“比体诗”,如《周南·螽斯》、《魏风·硕鼠》、《豳风·鸱枭》、《小雅·鹤鸣》等篇。更常见的情况,是作为修辞的、在局部上运用的比喻。《诗经》中的比喻已具明喻、暗喻和借喻等多种不同的形式。用比最生动的例子,如《卫风·硕人》: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诗中运用了五个新颖、生动的比喻,再加上两句形容,给人以鲜明深刻的印象,被誉为“美人赋”。值得注意的还有博喻,即用一连串的形象比喻来渲染和描写被比的事象,以取得更为形象化和淋漓尽致的效果。如《小雅·斯干》以一连串比喻,生动地描绘出建筑的气势感和运动感:“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小雅·大东》用天上一连串星宿的徒有虚名,来影射人间有名无实,或欺世盗名的现象:“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www.xing528.com)
兴之“触物以起情”,是民间创造的一种诗歌开篇程式。兴语的作用,主要表现在发端和限韵上。有时除了限韵,还与下文略有映带,或兴而赋,或兴而比。如《王风·黍离》的兴语就不单有发端和限韵的作用,同时也是诗中人所处的空间和场景,《魏风·伐檀》的起兴,《郑风·风雨》的起兴,也有交代背景、渲染气氛的作用,这些都是兴而赋。《周南·桃夭》以桃花起兴,因桃花色最艳,故以取喻女子,《邶风·谷风》用狂风呼啸起兴,借喻前夫的暴躁和反复无常,绘声绘色,形象备极生动,这些都是兴而比。
《诗经》中兴法的运用是相当灵活多变的,不仅用在一篇的开头,有时也用在篇中,往往是意义上另起一段的开头。如《卫风·氓》从开篇起一直用赋法,而第三、四章则各以桑之落与未落起兴,兼有比义,分别隐喻新婚之初小日子的滋润和男子变心后处境的黯淡,前后呼应,手法高明。
朱熹《诗集传》标明兴的,有265章,其中《国风》就占了138章。可见,兴已成为《诗经》开篇的一种程式,这对后世影响极大,从汉乐府直到现代,各地民歌仍普遍采用这一方法。
综上所述,赋、比、兴手法有不同的作用,但在具体写作中,这三种手法的运用又是彼此结合,互相渗透的。“宏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钟嵘《诗品》)。
《诗经》的语言,是富于形象性、音乐性和表现力的。当时诗人已懂得调声,双声、叠韵和叠字得到普遍运用。“叠韵如两玉相扣,取其铿锵;双声如贯珠相联,取其宛转”(清李重华《贞一斋诗说》)。不仅使得诗歌诵读起来音韵和谐,朗朗上口,而且妙于形容。“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彩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连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文心雕龙·物色》)。
《诗经》的修辞手法多种多样,就辞格而言,赋、比、兴而外,尚有夸张、对比、衬托、对仗、排比、层递、设问、反诘、顶真、回文、拟声、双关、反语等等,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诗经》地位崇高,对后世影响深远。从思想内容上讲,其影响后世最大的是“美刺见事”的现实主义精神,在中国诗史上形成了一个歌诗的光辉传统,成为汉乐府、汉以后的古题乐府到唐代新乐府继承和发展的对象。从表现形式上讲,其影响后世最大的是赋、比、兴的创作手法,成为《楚辞》、乐府以及历代文人诗继承和发展的对象。《诗经》衣被诗人,非一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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