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借人妖故事写人间悲剧：《雷峰塔》
《雷峰塔》是方成培在乾隆年间根据清代当时黄图珌的《雷峰塔传奇》和陈嘉言父女的《雷峰塔》传奇改编而成。方成培，字仰松，别号岫云词逸，生卒年不详，安徽歙县人。青年时曾习医，并博览群书，尤精于音乐。著有《词麈》、《词榘》、《香研居随笔》、《听弈轩小稿》等。传奇有《雷峰塔》、《双泉记》。除《雷峰塔》外，其他均佚。
《雷峰塔》是一部盛演不衰的悲剧作品。其故事梗概是：在峨嵋山修炼的蛇仙白云仙姑（亦称白娘子），羡慕人间繁华，来到杭州西湖，与在西湖修炼的蛇妖小青约为主婢。白云仙姑在湖滨爱上一名叫许宣的青年，并结为夫妇。金山寺的法海和尚认为她触犯佛门清规，一再破坏她与许宣的婚姻。端午节，白娘子错饮雄黄酒，露出原形，许宣惊怖而死。白娘子直奔嵩山南极仙翁处求得还魂草把他救活。法海仍不罢休，引许宣至金山寺，把他诱化并禁闭起来。白娘子与法海展开一场生死搏斗。后法海打败白娘子，并把她镇压在雷峰塔下。
该剧形式上写人妖相恋故事，实际是人间悲剧的写照。在中国封建社会，像白娘子这样善良钟情的女子和像许宣这样重色轻薄的男人比比皆是。作者正是选取人间的这一现实，融入神话般的浪漫主义色彩，着重塑造一个妖气极少，而人情味与人性味极浓的白娘子形象。
以往有关白娘子题材的创作，越是往前溯源其妖气便越浓重。在唐人传奇小说《李璜》中，白娘子纯粹就是一个以迷惑男子为本能的白蛇精，在明代冯梦龙的话本小说《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娘子仍然是一条“大蟒蛇”，即迷人的白蛇精，只不过是“不曾杀生害命”而已。清人《义妖传》弹词中的白娘子的人性色彩比过去的同题材创作有所加强，然妖性仍然突出，这从弹词的命名可以看出。至于清代当时的戏剧作品，尽管人性色彩不断加强，但在方成培看来仍有“错乱甲乙，颠倒是非”之嫌，于是“重为更定，遣词命意，颇极经营，务使其有裨世道，以归于雅正。较原本，曲改其十之九，宾白改其十之七”（《雷峰塔传奇自叙》）。经过方成培改编，作品的主人公白娘子虽然仍有蛇的影子，但作者只是视之为不受封建礼法束缚的外壳和依据，从而为表现她追求爱情理想提供更宽阔自由的空间。
白娘子在剧中是一个痴情勇敢和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女性。当知道许宣愿与自己结为夫妇，但又无力迎娶时，她慷然取出一百两银子交许宣，要他回去央媒说合，早日来娶；当许宣被法海和尚禁于金山寺时，她先哀求法海放回许宣。哀求不成，她义无反顾地指挥水族与之搏斗，直至引发水漫金山的斗争高潮；当自己偶显原形，惊死许宣时，她急奔嵩山取来还魂仙草，使许宣得救。白娘子可贵的不仅仅在于对爱情的执着和勇敢，更难得的是在追求理想生活的全过程中表现出一种理性的自觉和主见。
她要离开峨嵋山来到西湖，首先是她自觉地向往人间的繁华；每一次因许宣的怀疑和动摇，使他们的爱情造成波折的时候，总是她主动以一种善良且慧智的心给予帮助和辩解；即使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永世不得翻身，她仍然在深思自己所经历的爱情生活，并以自己的觉悟告诫孩子：“但愿你日后夫妻和好，千万不可学你父亲薄幸！”
白娘子首先从许宣身上发现造成悲剧的原因，而不是把悲剧原因简单归罪于外界压力，这显然是作者对封建社会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宗法制度的痛斥。白娘子的这一“主见”，既是《雷峰塔》较之一般爱情悲剧的深刻之处，也是白娘子有别于在她之前其他女性悲剧形象的独特之处。其实，白娘子的这一理性认识，在第二十六出《断桥》中就有初步的体现。白娘子与小青于金山寺战败，退经西湖与许宣相遇时有这样一段戏：
（生上）阿呀！阿呀！
［川拨掉］真不幸，共冤家狭路行。吓得我气绝魂惊，吓得我气绝魂惊。……(www.xing528.com)
（旦见生扯住介）许宣，你还要往那里去？你好薄幸也！（哭介）（生）阿呀娘子，为何这般狼狈？（旦、贴）你听信谗言，把夫妇恩情，一旦相抛，累我每受此苦楚，还来问甚么？（生）娘子请息怒。你且坐了，听卑人一言相告。（贴）那，那，他又来了。（生）那日上山之时，本欲就回，不想被法海那厮，将言煽惑，一时误信他言，致累娘子受此苦楚，实非卑人之故
！（哭介）（贴）啐！你且收了这假慈悲。走来，听我一言。（生）青姐有何话说？（贴）我娘娘何等待你？（生）娘子是好的呵。（贴）可又来，也该念夫妻之情，亏你下得这般狠心！（生）阿呀，冤哉！（贴）于心何忍呢？（生）青姐，这都是那妖僧不肯放我下山。（贴回头不理介）（生）娘子，望恕卑人之罪！（旦）咳，许郎呵！（贴代旦挽发介）
其实，许宣所爱的只是白娘子的美貌，被法海诱化后便成为迫害白娘子的帮凶。这从他与白娘子相遇，即时惊魂万状，并说“冤家狭路”足可证明。可见，白娘子断其“薄幸”完全切当。然而，从以上对话中，许宣却狡狯得很，他对自己的罪过不但丝毫不悔，反而诸多推诿，表现得极端虚伪。《雷峰塔》问世后200多年来一直深受读者和观众的喜爱，除成功刻画对爱情幸福有自己执着追求和主见的白娘子外，成功地刻画许宣的狡狯虚伪，小青的嫉恶如仇，法海的凶恶残忍也是其中的重要原因。
［思考题］
1.传奇全面兴盛的主要标志有哪些？
2.苏州剧派有哪些主要特点？
3.《清忠谱》的突出成就表现在哪几方面？
4.谈谈你对李渔“一夫不笑是吾忧”的认识。
5.《雷峰塔》在中国戏曲史上久演不衰的原因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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