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前期杂剧：借古寓今的绝妙表现

一、借古寓今的清代前期杂剧

清前期杂剧著名作家有吴伟业、尤侗、徐石麒、嵇永仁、张韬、廖燕等。

吴伟业（1609—1672），字骏公，号梅村，太仓（今江苏太仓）人。崇祯四年（1631）中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升南京国子监司业。南明福王时拜少詹事。入清，受任秘书院侍讲国子监祭酒，顺治十四年（1657）辞职回乡。著有《秣陵春》传奇，《通天台》、《临春阁》杂剧。《秣陵春》写南唐亡国后徐适和黄展娘的恋爱故事。《通天台》（2折）写梁朝灭亡后，沈炯凭吊通天台遗迹的故事。《临春阁》（4折）写陈朝灭亡后，冼夫人入山修道的故事。吴梅《顾曲塵谈》说：“吴梅村所作曲，如《秣陵春》、《临春阁》、《通天台》，纯为故国之思，其词幽怨悲慷，令人不堪卒读。”郑振铎《跋》：“《通天台》第一折炯之独唱，悲壮愤懑，字字若杜鹃之啼血。其感人，盖有过于《桃花扇·余韵》为之［哀江南］一曲也。”

尤侗（1618—1704），字展成，号晦庵，又号艮斋。江苏长洲（今苏州）人。顺治年间，以贡生除永平推官，所作游戏文，及《读离骚》杂剧，曾得到清世祖的赏识。康熙十年（1671）举博学鸿词科，授翰林院检讨，曾参加修《明史》。后以年老辞官回乡。著有《钧天乐》传奇及《清平调》五种杂剧，合称《西堂曲掖》，杂剧又合称《西堂乐府》。《吊琵琶》（4折）写昭君出塞和文姬吊青冢的故事。《桃花源》（4折）写陶渊明入桃花洞成仙的故事。《黑白卫》（4折）写女侠聂隐娘的故事。《清平调》（1折）写李太白的故事。《读离骚》（4折）写屈原怀沙而死，宋玉为之招魂的故事，这些作品都流露出深深的牢骚怨愤，倾吐作者胸中的不平。如《读离骚》表现屈原被放逐后行吟泽畔的生活，剧中铺排屈原作品文意，其“天问”一段：

［点绛唇］俺只见古屋龙蛇，空祠牛马，丹青画，一笔涂鸦，聊当渔樵话。（作题壁科）

［混江龙］小儿造化，七颠八倒总由他。我问他，九重谁垒？八柱谁加？我问他，女娲手怎补粘五色石？我问他，康回头怎撞漏百川洼？我问他，五百八十九分，老羲和打过几盘算？我问他，二亿三万余里，莽章亥瑞破几双靴？那日月呵，为甚急忙忙跳双丸乌飞兔走？那星辰呵，为甚密丛丛编五珠虎攫龙拿？那云雾呵，为甚缦缦白马黄牛陈海市？那风雨呵，为甚豁条条婴儿少女闹窗纱？那雷电呵，疾轰轰可是玉女投壶捶石鼓？那霜雪呵，飏霏霏可是瑶姬剪彩绣琪花？那虹霓呵，光闪闪跨桥梁何人题柱？那河汉呵，响轧轧弄机杼若个乘搓？那山呵，颤巍巍半青天谁堆起千岩万嶂？那水呵，古都都平白地怎塌下九曲三巴？说不尽中天外大人国、女子国、毛民国，谁认得程途兜搭；记不起上古前循蜚记、因提记、禅通记，那晓得谱牒根芽。没调停揖让征诛酒三杯棋一局，硬分张中国蛮貊盘四角路三叉。可怪的，马出图，龟出书，更死麒麟哭断二百年鲁史；可疑的，燕生商，熊生夏，并活鸟翼扶起三十世周家。可诧的，四目颉，鬼泣神号，只一画乱演典坟丘索；可憎的，一足夔，鸟仪兽舞，费百拜强分凶吉宾嘉。最奇的，画九鼎，魑魅魍魉，四乘推开碣石；最巧的，排八阵，龙虎鸟蛇，一竿钓出琅琊。可恨的，酒池肉林，无愁天子尽消受玉杯象箸；可惜的，夏台美里，有道圣人也不免铁锁铜枷。天那，若是劝忠呵，不见那苌弘血、比干心、镂剑鸱皮吴国恨；若是教孝呵，不见那伯奇蜂、急子节、偏衣金玦晋军哗。若是爱才呵，不见那孔先生、孟夫子抵掌高谈，整日价羸马栈车休馆舍；若是恶佞呵，不见那卫大夫、宋公子胁肩谄笑，一般儿峨冠博带坐官衙。若是福善呵，不见那西山上绝粟采薇千载饥寒乌啄肉；若是祸淫呵，不见那东陵下脍肝吮血终朝醉饱虎摇牙。说富呵，有那陶朱公散千金，怎教苦黔娄曳杖操瓢褴褛模样；说贵呵，有那苏季子相六国，怎教老侯嬴抱关击柝冷淡生涯。论年呵，可笑那颓彭祖八百岁一世龙钟，偏则是泣颜回少年白发。论貌呵，可厌那蠢无盐三千人一身宠爱，偏则是葬西施薄命黄沙。这一桩桩皮里阳秋写不完董狐笔，一件件眼前公案载不了惠施车。便百千年难打破闷乾坤，只两三行怎吊尽愁天下。休怪俺书生絮聒，且听波上帝嗟呀。(www.xing528.com)

（作停笔科）呀，问了一会，怎么一句也不答我？真个视天梦梦了。

［油葫芦］仰视苍苍正色耶，呆打孩，没话答，似葫芦无口岂匏瓜？天有耳乎？九皋闻怎把双轮挂？天有目乎？四方观怎把重瞳瞎？天有足乎？绕北极步正艰，天有口乎？翕南箕舌不下。今日里尽随人号叫，只是装聋哑。早难道飞梦落谁家？（作投笔科）

［天下乐］呸！我如今西抹东涂空手叉，差也不差，倒不如问自家，客嘲宾戏都勾罢。墨花儿，将刀尖刮；笔管儿，当鼓槌挝。只这一章书，把天公险难煞。

嵇永仁（1627—1676），江苏无锡人。康熙十二年（1673）入福建总督范承谟幕。耿精忠反，遇害。著传奇2种；杂剧《扯淡歌》、《泥神庙》、《笑布袋》、《骂阎罗》4种，合称《续离骚》。其中《骂阎罗》本事采自《喻世明言》中《闹阴司司马貌断狱》及有关传说，剧中写地府，正是对社会现实颠倒是非的描绘。徐石麒的《大转轮》为同一题材，写作时间较嵇作早，则是流露知识分子无出路的愤懑心情。张韬《续四声猿》是仿徐渭《四声猿》而创作的不平之鸣。廖燕（1644—1705），广东曲江（今韶关）人。著杂剧4种。《醉画图》（1折）写作者独坐书房，与所挂“杜默哭庙”、“马周灌足”、“陈子昂碎琴”、“张元昊曳碑”图画，将酒对画，纵谈画中人际遇。《醉琵琶》（1折）、《续诉琵琶》（2折）写作者自编琵琶词，求济诸友，对自己穷怨生活的嘲谑。《镜花亭》（1折）借作者访问桃源洞水月村隐者水月道人，表露作者对人生的彻悟。清初诸剧多为作者借古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其直抒胸臆的作品文字流畅，情感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