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的7种爱情风月剧,若进一步从题材类型上细分,则可分为士妓之恋和才子佳人之恋两类。第一类以《救风尘》为典范代表,另有《谢天香》、《金线池》两种;第二类以《望江亭》为代表,另有《拜月亭》、《玉镜台》两种;《调风月》则介于二者之间。《救风尘》、《金线池》、《谢天香》等剧作无疑是元代士妓之恋杂剧中的名篇。他借助舞台艺术形象着力表现风尘女性为捍卫人格尊严和争取爱情幸福而进行的不屈不挠的抗争,及在抗争过程中所显示的胆识和心性。
《救风尘》属于一士一妓一商三角连环式的关系。与其他同类作品相比,它有其不同凡响的独特之处:戏剧主人公赵盼儿并非士妓之恋的当事人,但理想结局的实现,却全仗这位风尘女侠的斡旋智斗。作为士妓之恋当事人之一的秀才安秀实,是一个完全不能支配自身命运的人,在恋爱风波中始终处于被奚落、被挤迫的不利地位,有钱有势的周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宋引章是个涉世未深的青楼女子,她单纯而不免虚荣,渴望从良嫁人却又易于被嫖客的假象所迷惑。当初她曾有意许嫁穷秀才安秀实,但自从结识了纨绔子弟周舍之后,一图其出身官家、广有钱财,二迷恋其甜言蜜语、假意殷勤,就一门心思要嫁给他。盼儿以自己久历风尘的痛切体验反复解劝,提醒她不要被周舍的假意温存所迷惑,告诫她:“你道这子弟情肠甜似蜜,但娶到他家里,多无半载周年相弃掷,早努牙突嘴,拳椎脚踢,打的你哭啼啼。”可宋引章一句也听不进去,甚至说出“我便有那该死的罪,我也不来央告你”的绝情话,愣是跟定了周舍。她怎么也没有料到,周舍将她骗进家门,便先打了她五十杀威棒。从此借故寻衅,朝打暮骂,眼看要被摧残至死。直到这时,她才对当初不听赵姐姐劝阻、跳出火坑却落入魔掌而追悔莫及。
赵盼儿营救结义姊妹的狡猾对手周舍是宦门子弟加奸商的恶棍,他是郑州同知之子,自称“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作为风月场上的老手,他有一套蛊惑人心的高超骗术;官僚家庭的熏陶和长期经商的阅历,又培植了他虚伪奸猾、残忍暴虐的性格。赵盼儿为救宋引章,凭着她对情场淫恶之徒的了如指掌,决计以风月手段智救。为此,她对自己的营救计划进行了周密安排。为让周舍着迷上钩,她把自己打扮得“别样儿娇柔”,并特地收拾了整整两箱衣服行李,外加特意备办的红罗、熟羊、美酒,来到郑州地面,着手实施营救计划。周舍如约而至,见到盼儿即浑身酥麻,盼儿见状,也即假意殷勤,口称多日不见,“我为你断梦劳魂”。周舍记恨她当初破亲,她顺势向周舍“剖明心迹”:说是“我待嫁你,你却着我保亲”,“怎知我嫉妒呵特故里破亲,你这厮外相儿通疏就里村。你今日结婚姻,咱就肯罢论”。盼儿还趁机表明这次带了锦绣衣服、房奁首饰专为寻他而来,更把周舍哄得魂不附体。就在这时,宋引章按照事先的约定找来,与周舍大闹,盼儿火上加油,以返回汴梁相要挟,激怒周舍写休书。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愧是风月郎君的周舍犯了嘀咕:“且慢着,那个妇人是我平日间打怕的,若与了一纸休书,那妇人就一道烟去了。这婆娘若是不嫁我呵,可不弄的尖担两头脱?休的造次,把这婆娘摇憾的实着。”他软硬兼施,逼迫盼儿说誓赌咒,盼儿应声答道:“我不嫁你呵,我着塘子里马踏杀,灯草打折臁儿骨。”周舍立刻信以为真,高叫:“小二,拿酒来!”盼儿早有准备,将事先办齐的羊、酒、红罗一并摆出,对周舍说:“你争什么那!你的便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随即就是一大堆“软语温言”,哄得周舍立马到家写下休书,将引章推出家门。
赵盼儿拿着印有周舍手模的休书,暗中使人通知安秀实告周舍抢夺妻室。公堂上盼儿出面作证,认定曾为安秀才聘娶宋引章保亲。郑州太守李公弼判周舍杖六十,与民一体当差;宋引章仍归安秀实为妻。至此,毫无社会地位的赵盼儿,靠着她的天然姿色,靠着风月场中惯熟的逢场作戏手段,靠着对风尘姊妹的一腔真情,靠着对青楼女子人格尊严的维护和对被屈辱者不幸命运的顽强抗争精神,更靠着她过人的智慧和胆识,赢得了营救落难姊妹、成全士妓姻缘的宝贵胜利。这场恶者受惩、弱者获救的情场斗争,使全剧充满了令人解颐的喜剧气氛。
《金线池》和《谢天香》都是写妓女从良与书生缔结姻缘的故事。两剧的女主人公杜蕊娘和谢天香均为“上厅行首”,男主角皆系落魄文人。两对情人的爱恋都经历了一些人为的波折,最终赖当权者成全,妓女获准脱籍,与书生结成美眷。《金线池》演杜蕊娘与韩辅臣相恋,鸨母嫌书生乏资,从中挑拨,韩生负气出走,杜则误以为韩另有新欢。后经韩好友济南府尹石好问在金线池设酒调停,消除误会,结为夫妻。《谢天香》述柳永与开封上厅行首谢天香相恋,柳要赴京应试,便将谢托付好友开封府尹钱可照看。柳一去不归,钱假意纳谢为妾,禁于后宅。柳考中状元,来寻天香,得知其已被钱纳为侍妾,很为懊恼。钱主动将谢送还柳永,并说明良苦用心。谢得以脱籍,与柳永成婚。两剧在关目设置上都使用了误会法,戏剧冲突皆以此为线索展开,着重表现妓女的卑贱地位和屈辱生涯,以及渴望跳出火坑、从良嫁人的迫切要求,字里行间时时可见剧作家关切妓女命运、同情其悲惨处境的人道主义情怀。基于关汉卿对勾栏生活的熟悉,两剧对妓女内心世界的揭示都颇为真实生动,对杜蕊娘、谢天香性格特征的刻画也很见功力,如谢天香的聪慧卑屈,杜蕊娘的心高气傲,都在戏剧冲突展开的过程中得到了全方位的显现。但有一点,我们不能不指出,关汉卿作为受传统文人清高意识和市井狭邪情趣濡染的通俗文艺家,在编撰士妓爱恋风情故事的创作活动中,时时流露出滑稽调侃、风流自期的狎玩心态。
《望江亭》、《拜月亭》、《玉镜台》是以才子佳人爱情婚姻故事为题材的杂剧作品。《玉镜台》系根据《世说新语》所载东晋人温峤的一则传闻敷衍而成,主要情节是戏剧主人公诈称为别人作媒,巧设机彀把年轻貌美的刘倩英小姐骗娶到手。刻薄地说,这不过是一部老夫骗娶少妻的婚姻闹剧。其思想意义与审美价值,远不能与《望江亭》和《拜月亭》相比。
《望江亭》的女主人公谭记儿是丧偶寡居的年轻女子。奉旨往潭州为理的白士中路过清安观,探望在观中做主持的姑姑。经白道姑撮合,谭记儿嫁与白士中,一同往潭州赴任。权豪势要杨衙内早就垂涎谭记儿美色,闻听已被白娶走,大为光火,带上捕人文书并金牌势剑,径往潭州取白士中首级。为救丈夫,谭记儿扮成渔妇,登上杨衙内官船,假意与衙内调情,将其灌醉,盗走文书和金牌势剑,化险为夷。杨衙内因遗失金牌势剑,被朝廷贬为庶民。谭记儿带有某些市井女性和风尘女侠的泼辣和无畏。与窦娥的贞孝自持、以礼克情明显不同,谭记儿毫不掩饰香闺孤女对“朝云暮雨”的爱恋,公然告白“那个肯凤只鸾单?这愁烦恰便似海来深,可兀的无边岸。怎守得三贞九烈,敢早着了钻懒帮闲”。当老道姑做媒劝其改嫁新任潭州理官白士中,由于事出突然,碍于白道姑强人所难,她没有草率答应,但并非恪守“一马难将两鞍鞲”的贞节观念,而是没有得到面前的陌生男子哪怕是一言半语的承诺。直到白士中诚恳地答应了她提出的“肯做一心人,不转关”的要求,她才应允了这桩婚事,并特地剖白了心迹:“非是我拿班,只怕他将咱轻慢。”也正是基于对失而复得的美满婚姻的珍视,她才甘冒风险,化作渔妇,夜上官船,以美貌和智慧与色狼作面对面的较量,直到以假意的“雨约云期”赚取金牌势剑和捕人文书,把“赖骨顽皮”的杨衙内送上被告席,表现出不让须眉的胆识和市井青楼女子才具备的泼辣顽练。
《望江亭》第三折是全剧喜剧性高潮所在。谭记儿从丈夫口中得知杨衙内因慕其容色,挑起祸端,而要制服这个荒淫漏面贼,必须利用其好色的致命弱点,“就顺着他雨约云期”,“发付他赖骨顽皮”,“着那厮满船空载月明归”。谭记儿满怀信心地选择了以色相诱惑对手,虚与周旋、攻其不备,获取最后胜利的机智策略。这一斗争策略的筹划和实施,既表现出一位经历过婚姻波折的成熟女性对好色之徒龌龊心理的透彻把握,也带有元代市民阶层对传统道德观念和礼教规范怀疑和否定的意识特征。且看谭记儿在官船上以“风月”手段与杨衙内周旋的一个场面:
(正旦见衙内科,云)相公,恰才李稍说的那话,可真个是相公说来?(衙内云)是小官说来。(正旦云)量媳妇有何才能,着相公如此般错爱也。(衙内云)多谢,多谢。小娘子就靠着小官坐一坐,可也无妨。(正旦云)妾身不敢。(唱)
[鬼三台]不是我夸贞烈,世不曾和个人儿热。我丑则丑,刁决古,不由我见官人便心邪。我也立不的志节。官人,你救黎民,为人须为彻;拿滥官,杀人须见血。我呵,只为你这眼去眉来,(正旦与衙内做意儿科,唱)使不着我那冰清玉洁。
(衙内做喜科,云)勿,勿,勿!(张千与李稍做喜科,云)勿,勿,勿!(衙内云)你两个怎的?(李稍云)大家耍一耍。(正旦唱)(www.xing528.com)
[圣药王]珠冠儿怎戴者?霞帔儿怎挂者?这三檐伞怎向顶门遮?唤侍妾簇捧者。我从来打鱼船上扭的那身儿别,替你稳坐七香车。
(衙内云)小娘子,我出一对与你对:罗袖半翻鹦鹉盏。(正旦云)妾对:玉纤重整凤凰衾。(衙内拍桌科,云)妙,妙,妙!小娘子,你莫非识字么?(正旦云)妾身略识些竖撇点划。(衙内云)小娘子既然识字,小官再出一对:鸡头个个难舒颈。(正旦云)妾对:龙眼团团不转睛。(张千同李稍拍桌科,云)妙,妙,妙!(正旦云)妾身难的遇着相公,乞赐珠玉。(衙内云)哦!你要我赠你什么词赋?有,有,有,李稍,将纸墨笔砚来。(李稍做拿砌末科,云)相公,纸墨笔砚在此。(衙内云)我写就了也。词寄《西江月》。(正旦云)表白一遍咱。(衙内做念科,云)夜月一天秋露,冷风万里江湖。好花须有美人扶,情意不堪会处。 仙子初离月浦,嫦娥忽下云衢。小词仓促对君书,付与你个知心人物。(正旦云)高才!高才!我也回奉相公一首。词寄《夜行船》。(衙内云)小娘子,你表白一遍咱。(正旦做念科,云)花底双双莺燕语,也胜他凤只鸾孤。一霎恩情,片时云雨,关连着宿缘前注。 天保今生为眷属,但则愿似水如鱼。冷落江湖,团人月,相连着夜行船去。(衙内云)妙,妙,妙!你的更胜似我的。小娘子,俺和你慢慢的再饮几杯。(正旦云)敢问相公,因甚么要杀白士中?(衙内云)小娘子,你休问他。(李稍云)张二嫂,俺相公有剑在这里。(衙内云)休与他看。(正旦云)这个是势剑?衙内见爱媳妇,借与我拿去治三日鱼好那?(衙内云)便借与他。(张千云)还有金牌哩!(正旦云)这个是金牌?衙内见爱我,与我打戒指罢。再有什么?(李稍云)这个是文书。(正旦云)这个便是买卖的合同?(正旦做袖文书科,云)相公再饮一杯。(衙内云)酒勾了也。小娘子休唱前篇,则唱么篇。(做醉科)(正旦云)冷落江湖,团人月,相随着夜行船去。(亲随同李稍做睡科)(正旦云)这厮都睡了也。(唱)
[秃厮儿]那厮也忒懵懂,玉山低趄,着鬼祟醉眼乜斜,我将这金牌虎符都袖褪者。唤相公,早醒些,快迭!
[络丝娘]我且回身将杨衙内深深的拜谢,您娘向急飐飐船儿上去也。到家对儿夫尽分说那一场欢悦。
(带云)惭愧,惭愧!(唱)
[收尾]从今不受人磨灭,稳情取好夫妻百年喜悦。俺这里,美孜孜在芙蓉帐笑春风;只他那,冷清清杨柳岸伴残月。(下)
这场戏的舞台效果无疑是极好的。谭记儿的见机行事,顺水推舟,做作出千般风情,把个贪色愚蠢的杨衙内哄得心中痒痒,为了讨得“张二嫂”的欢心,竟放松警惕,将金牌势剑拿出来炫耀。张千、李稍为图一时开心,争着向“张二嫂”献殷勤,一个出示金牌,一个亮出势剑、文书,不提防让乔扮成渔家少妇的谭记儿钻了个大大的空子,弄得他们鸡飞蛋打,叫苦不迭。
《拜月亭》是一部以蒙金战争为背景的爱情婚姻杂剧。剧写蒙古攻金,金人被迫迁都汴梁,王尚书夫人与女儿瑞兰、书生蒋世隆与其妹瑞莲均各自逃难。途中被乱军冲散,瑞莲跟上了王夫人,瑞兰则与世隆结伴同行。蒋、王二人由相识到相爱,在招商店结为患难夫妻。世隆偶感风寒,病倒在招商店,瑞兰精心护理,不离半步。王尚书奉命回朝途中路经客栈,将瑞兰强行带走。瑞兰回府后日夜思念丈夫,月下为其祈祷,被瑞莲听到,两人方知是姑嫂。后来世隆考中状元,经历一番周折,终得与瑞兰团圆。瑞莲也与武状元成婚。剧作家妙出心裁地将一对秀才淑女的爱情故事安置在兵荒马乱的动荡局势之中,既突出了猝然而起的战争阴云给人民带来的无尽灾难,又为青年男女冲破礼教的藩篱、追求患难与共、自主美满的爱情婚姻生活创造了难得的机遇和理想的氛围。惟因战乱流离,才鬼使神差地把相门之女与寒门书生的命运连在一起,由结伴逃难而培植起心心相印的爱情;也正因为蒋、王二人相濡以沫的爱情经受了种种磨难和考验,才使得知书达礼的贵族小姐对刻薄势利、“猛虎狞狼”般的尚书令尊由衷的憎恶,并由对夫妻深情的珍惜而从骨子里蔑视和诅咒吃人的礼教。
由上所述来看,除《拜月亭》而外,无论是士妓之恋还是才子佳人之恋,倚势夺美的恶棍豪强总是受到奚落和嘲弄,而处于弱者地位的文士总是受到同情和赞扬,最终在情场获胜的也总是文士。这些在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情况,作者却让它尽现于舞台,场面上是惩恶扬善,热热闹闹,但作者的心底里却是无限的悲凉与失落,无尽的自恋与感伤!
在关汉卿以爱情婚姻生活为题材的杂剧作品中,《调风月》是具有独特审美价值的一部。它既迥然有别于才子佳人剧,也与士妓之恋杂剧有明显区别。从剧作的结局处理来看,它似乎应归于以“团圆”告终的喜剧;但从主人公的命运及其在争取人格独立和婚姻自主过程中所蒙受的种种屈辱而论,又具有令人心酸的悲剧内涵。它敷演的是贵族家的婢女燕燕与公子哥儿(小千户)之间的爱情故事:燕燕奉主母之命前去服侍来此探亲的小千户,小千户一表人才,举止文雅,看上去很有涵养,加以言语温存,体贴多情,多次向她山盟海誓,承诺许愿,燕燕就半推半就地与他相恋了。有着丰富情场经验的小千户,不仅骗取了燕燕的真情,也占有了她的贞操。没过多久,燕燕在无意中发现小千户与某贵族家小姐莺莺有染,精神受到很大刺激。小千户索性让燕燕前去提亲,有意羞辱她。燕燕倍感屈辱,但又无法抗拒,只好以提亲之名行破亲之实,不想莺莺不听劝告,偏偏要嫁小千户,让燕燕腹背受敌。燕燕忍无可忍,在婚宴上当着众宾客的面,哭诉了小千户骗奸她的经过。小千户无奈,只好答应娶燕燕做陪房小夫人。燕燕为了维护卑微的人格尊严,争得可怜的侍妾地位,付出了沉重而屈辱的代价。燕燕作为出身低微而敢爱敢恨的青春少女,她用不甘受辱、大胆抗争的行动,书写了一个含泪的“人”字。应当说,关汉卿对燕燕这个富有反抗精神的婢女形象的塑造是十分成功的。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生性要强,很有主见。她对小千户产生好感是有一个认识过程的,尽管由于她阅历较浅,一时无法看穿小千户文雅的外表下潜藏的歹意,然而,当她在无意中发现了藏在小千户身上的女人手帕,顿时感到一种难以承受的被玩弄、被欺骗的羞辱和痛苦。一向警惕性很高、嘲笑别的姑娘将身轻许人的她,还是被喜新厌旧的负心男子剥夺了贞操,断送了青春。她切齿咒骂小千户“展污了咱身己,你养着个别的,看我如奴婢,燕燕那儿亏负你”。一气之下,她扯碎了小千户赠送的所有爱情信物,斥责小千户“你那狠心肠看得我忒容易,欺负我是半良不贱身躯。半良身情深如你那指腹为亲妇,半贱体意重似你拖麻拽布妻”。她自信她的爱是真诚的、纯洁的,她一面怨恨小千户忘恩负义,一面追悔自己目不识人。她痛心裂肺地自比灯蛾:“哎,蛾儿,俺两个有比喻。见一个耍蛾儿来往向烈焰上飞腾,正撞着银灯,拦头送了性命。咱两个堪为比并,我为那包髻白身,你为这灯火清。”然而,根深蒂固的礼教信条告诉燕燕,既已失身于那个衣冠禽兽,就不可能再有自由的婚姻选择,除了揭破小千户欺骗玩弄她的事实,争得一个小夫人的名分,还能指望什么别的更好的结果吗?尽管为人侍妾的燕燕无法挣脱等级森严的宗法制度的罗网,但在她身上毕竟闪烁着被奴役者倔强不屈的人格光辉!正如郑振铎评价的那样:“我们看惯了红娘式的婢女,却从不曾在任何剧本上,见过像这位燕燕那般的一位具着真实的血肉与灵魂的少女,这是汉卿最高的创造!”(《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三册644页,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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