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教学》:您是著名的政治思想史专家,近三十年来成果丰厚,您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研究中国政治思想史?
刘泽华先生(以下简称刘):之所以选择中国政治思想史,既有个人经历的原因,也有学理上的考虑。在学理上,我主要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个就是我感到政治思想在中国整个历史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影响全局;另一个就是分析国情的需要。梁启超的《先秦政治思想史》一书,可以说是中国政治思想史的奠基之作。书中有一句话,对我影响尤其突出,他说:“所谓‘百家言’者,盖罔不归宿于政治。”章太炎先生也说:“周时诸学者已好谈政治,差不多在任何书上都见他们政治主张……中国人多以全力着眼政治。”再后钱穆也说过中国士人以政治为宗教。我感觉确实是这个样子。你们可以看看《吕氏春秋》,它可以说是诸子百家的一个总汇,全书比较多的是从政治角度去论述问题。到了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也归结为一个“治”字,再后班固也是这样讲的。所以我想梁启超等人的说法是符合历史实际的。因此,从学理上讲,我们要研究政治思想,我绝对不是说政治观念囊括一切,但确实占主导地位,1949年以后在这方面的研究却变得比较薄弱。葛荃等人合作写了一本《认知与沉思的积淀——中国政治思想史研究的历程》,把政治思想史的研究历程给梳理了一下,还有一本书《中国政治
*原载《历史教学》,2011年第4期。思想史研究》,这个挂了我的名,实际上也是葛荃做的,这本书对中国政治思想史研究有一个概述,同时也选了一些这个领域当中有影响的文章。有兴趣的话我建议你们翻翻这两本书,就能了解过去的研究情况。
《历史教学》:确实,1949年以后国内的政治思想史研究比较薄弱,直到“文革”结束后,才有了比较系统深入的研究,而您又是其中比较早的,您刚才说到,对于中国政治思想史的研究是出于分析国情的需要,为什么这样说呢?
刘:分析中国的国情,的确是我的一种承担。我觉得我们这一代人经历的曲曲折折很值得反思,其中我认为政治思想的反思尤为重要。“文革”后期我开始萌生了怀疑,更觉得应该对政治思想进行清理。(www.xing528.com)
“文革”可以说是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一个浓缩。它里面的问题太多,有诸多元素,其中一个重要的问题,我们姑且用“现代封建主义”(目前关于“封建”这个概念争论分歧很大)这几个字来概括。“现代封建主义”的大泛滥是个影响全局的问题,几乎全民都程度不同地、主动地或被动地卷进去了,在“地下”固然有先知者,但公开在报章上进行批判的史学家,我感到要特别提到黎澍先生,他在1977年写了一篇论述现代封建主义的文章。这篇文章对我启发很大,有很强的共鸣,并坚定了我研究政治思想的想法。
现代封建主义的大泛滥,是重要的国情,我们应该揭示这种封建主义的历史背景,明确它在现实当中的表现,这些现代封建主义的东西,管它叫历史的积淀也好,叫历史的传承也好,确确实实,在当时的很多人身上存在,而且以特殊的理论的形式征服了或者是说服了中国的多数人。征服和说服这两者性质不一样,我个人在相当长的时间就是信服的;也许有些人是被征服的,不管怎样,关键在于“服”,这就很麻烦了。有些人曾加入现代封建主义的合唱,现在又在他们的文集中把这些东西都删掉了,我想,怎么能删得掉?以后有人翻出来,即使已仙逝也会很尴尬的!我想要清理我们这个时代,就要首先清理我们自己。
总之,学科学理与反思国情就是我研究政治思想史的两个主要依据,也是我三十年来循而不改的一个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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