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世纪俄罗斯小说发展概述——《俄苏小说史》出炉

18世纪俄罗斯小说的发展和演进是18世纪俄罗斯文学总体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而18世纪俄罗斯文学的发展则又是在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急剧变革的背景上完成的。特别是文化领域中的变革——当代文化的“世俗化”倾向和“西欧化”潮流，西欧的价值观和文学观念以及基于文学传统的新的文学创作实践，对包括小说在内的俄罗斯文学的发展态势和实质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一、18世纪小说发展原因

18世纪在启蒙主义文学的总体背景上，俄罗斯先后出现古典主义、感伤主义和现实主义等文学思潮。古典主义作家则认为小说没有资格登上文学殿堂，认为它只能导致“伤风败俗”，这种偏见和歧视阻碍了小说的发展，而18世纪中后期感伤主义和现实主义的陆续出现，对俄国小说体裁的确立以及小说作品的创作有直接的影响。

感伤主义又称“主情主义”。作为文学思潮，它源自工业革命之后的英国，因英国作家劳伦斯·斯特恩的小说《感伤的旅行》而得名。感伤主义是启蒙主义“理性”理念遭到重创和资本主义社会矛盾利益加剧这一历史现实的产物。一方面，对“理性”力量的怀疑和失望，致使人们将目光转移到人类生活的情感层面；另一方面，社会贫富差别的加剧、生活的动荡不安又使文学内部感伤情绪滋长。这都为感伤主义思潮的萌生提供了意识形态和社会心理的基础。感伤主义文学观的基本特征是：深切同情底层民众的疾苦，张扬人类的情感作用；将向善之心确定为人的天性和本质；艺术的功能首先是培养人的感情。感伤主义主要描写人物的不幸遭遇和悲惨命运，以期在读者身上唤起同情和共鸣。生与死、黑夜与孤独等主题以及低沉、阴暗和郁闷的基调都凸现出感伤主义文学的审美取向。感伤主义文学的主要体裁有：哀歌、日记、旅行记、书信体小说等。

俄罗斯的感伤主义文学思潮形成于18世纪60年代。较之于西欧感伤主义文学，它自身的特征鲜明，而这一切又与俄罗斯社会政治状况、文化发展水平和社会心理密切相关：一是普加乔夫领导的农民起义所引发的社会危机以及对专制政体的质疑态度；二是对农奴制制度势微的忧虑和对民族解放运动的恐惧情绪。

作为欧洲文学史上基本的创作方法和文学思潮，现实主义的勃兴与文艺复兴运动关联紧密。现实主义的主旨即反映社会现实、揭露社会矛盾。在西欧，批判现实主义传统的形成与资产阶级力量的最终确立和资本主义社会矛盾的激化密切相关。批判现实主义的主要特征为：客观真实性和社会批判性。18世纪后期俄罗斯文学创作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这类特征，小说创作中反抗专制农奴制的民主理念和同情下层农民的人道主义情感，标志着现实主义文学在俄罗斯文学中的萌生。

与文学整体转型相应，18世纪俄罗斯小说创作也呈现出过渡性过程，如中篇小说体裁多出自对外国小说的模仿或改编。但总体而言，小说在继承和发扬俄罗斯古代小说优秀传统基础上借鉴了西欧小说体裁的诸多成分，特别是18世纪后期的小说创作所表现出的爱国主义和启蒙主义思想，为19世纪俄罗斯文学的主流体裁——小说提供了艺术上，特别是思想上的资源。

二、“彼得故事”系列

在彼得一世时期，最具代表性的文学实绩和文学现象则是中篇小说。中篇小说的生成与发展同对西欧同类体裁作品的翻译和改作联系在一起。这些小说作品在情节构成方面运用了传统惊险小说的情节要素。然而从本质说，其主题和内容却反映了彼得一世时期接受西方的平权理想和独立人格，他们为追求个性自由、功名成就和自主爱情所做出的努力，他们与传统文化观念决裂的勇气以及借此所获得的文化视野的开放性。

在彼得一世时期，广泛流行的手抄本小说作品即所谓的“彼得故事”系列。最具代表性的有三部：《俄罗斯水手瓦西里·科里奥茨基小史》《俄罗斯贵族亚历山大的故事》和《俄罗斯商人约安和美少女叶列奥诺拉的故事》。

《俄罗斯水手瓦西里·科里奥茨基小史》是以手抄本形式出现的佚名作品。故事描写了水手瓦西里·科里奥茨基的一系列奇遇。他在周游西欧列国期间，一次海难之后沦落荒岛，并从海盗手中救出佛罗伦萨国王之女，两人随即坠入情网。之后，俄罗斯水手克服重重困难，经历了生死考验，终于与公主完婚，并继承了王位。

该小说已体现出俄罗斯近代小说创始阶段的过渡性特征。首先，较之于16世纪和17世纪俄罗斯小说作品，《俄罗斯水手瓦西里·科里奥茨基小史》获得了广阔的欧洲视野；其次，与18世纪俄罗斯启蒙思潮相比，主人公对科学知识持有强烈的兴趣，并具有开拓进取精神；最后，在爱情的观念和方式上，主人公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欧洲近代文明的规范，俄罗斯古代文化传统成分（如主人公的宗教、家庭观念）以及混杂性的小说语言（教会斯拉夫话和外来语并用）等同样表现在这部作品之中。

与前者不同，《俄罗斯贵族亚历山大的故事》所叙述的中心内容并非冒险经历，而是情感体验。它描写了俄罗斯贵族亚历山大与两个西欧少女的爱情纠葛。作者将普通人物和日常生活的冲突引入作品，特别是对内在的心理冲突给予了真实和细腻的展示。通过人物形象的塑造，作品提出了新的价值观念，如骑士精神、个性自由、骑士爱情、忠诚、严肃的感情等等。(www.xing528.com)

日常心理小说《俄罗斯商人约安和美少女叶列奥诺拉的故事》则叙述了一个不畏强权、冲破门第、追求爱情自由的故事。虽然主人公的努力以失败告终，使结局具有浓郁的悲剧色彩，但其中表现出的启蒙精神却具有较高的认识价值。

以上三个故事有一个共同的主题，即年轻人的命运问题。新的时代给年轻人带来截然不同的命运。虽然他们遭遇了众多困难和挫折，但凭借丰富的知识和不凡的才干，不仅战胜了艰难险阻，而且赢得了尊严、荣誉和地位；瓦西里被海盗推举为首领，最后竟登上了佛罗伦萨国王的王位；亚历山大曾以“仇恨和胜利骑士”的称号驰名欧洲，英王、法王待他为上宾；俄罗斯商人约安虽然最后遭遇失败，但他在追求的过程中所表现出奋斗、拼搏和启蒙观念仍彰显了时代的特征。与17世纪教诲故事的主人公迥然不同，他们是时代的佼佼者，之所以获得荣誉、地位，不是靠出身和门第，而是自己的智慧和才干，这都反映了彼得改革所带来的思想意识的变化和社会的进步。

尽管这些故事存在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在其并不完美的艺术形式中，却显示了18世纪后半期俄国小说的诸多特点——对启蒙思想的张扬，对普通主人公命运的关注，对个人情感的肯定，对日常生活的兴趣。这些特点在费·艾明和米·丘尔科夫的创作中体现得尤其明显。

Ф．艾明的惊险小说在俄罗斯文坛具有很大的影响。不可否认，艾明的散文作品在不同程度上具有仿作或改作的性质。其中原创性的作品有《爱的花园》（《坎贝尔和阿里塞娜永存的忠贞》）和《无常的命运》（《米拉蒙特的奇遇》）。他的小说代表作为《艾尔涅斯特与多拉弗拉的通信》。这部书信体小说被视为教谕小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卢梭《新爱洛绮丝》的影响。它描写了穷贵族艾尔涅斯特与望门之女多拉弗拉的爱情悲剧。小说涉及社会政治、伦理和哲学等广阔内容。虽然较之卢梭，这部小说的启蒙主义立场具有较大的妥协性，然而它对人的个性体验、普通人的生活权利都予以了确认，这已是非常难能可贵了。

详尽的人物心理分析是该小说重要的艺术特征，书信体是俄国小说发展之初的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它适合于深刻揭示人物的心理活动。艾明将主人公热恋之中的复杂、隐秘的内心感受层层展现出来，体现了一种肯定感情、高扬感情的基调，因而《艾尔涅斯特与多拉弗拉的通信》成为俄国感伤主义小说的开山之作，也标志着18世纪甚至是19世纪俄罗斯心理小说建构的最初尝试。

M．丘尔科夫的小说创作在18世纪后期小说史上地位突出。其长篇小说《漂亮的姑娘》，又名《一个浮荡女人的奇遇》（1770）叙述了平民女子马尔托娜克服种种困难和阻碍，努力为自己谋求幸福生活的故事。马尔托娜反叛现存的等级制度和道德规约，否定伪善的社会伦理，追求自我生存价值以及文本对诸多民间文学成分的运用等，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这部小说的民主主义精神。

丘尔科夫的另一部重要作品是故事和童话集《爱嘲笑的人》，又名《斯拉夫童话》（1776—1789）。它充分体现了对17世纪传统的文学资源的运用，包括流浪汉小说（日常生活小说）和骑士童话两部分。第一部分小说从民主主义立场出发针砭时弊，对上流社会的伦理道德进行批判。第二部分则讴歌了古代俄罗斯骑士战胜艰难险阻、追求高尚爱情的执着精神。这部小说在情节结构和人物塑造等方面都体现了西欧文学传统和本土文学传统的结合。它在体裁方面所体现出的文学成就对18世纪和19世纪俄罗斯诗歌和小说的发展具有奠基性意义。

M·波波夫的长篇小说《斯拉夫童话》，B·列夫申的《俄罗斯童话》也是同类小说体裁中的重要作品。列夫申的日常生活小说《被唤醒真让人气恼》和《新潮贵族的故事》尽管艺术水平并不理想，但是它们在反对古典主义价值理念、提倡文学的民族化和民主化等方面的作用和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另外，M．赫拉斯科夫的长篇小说《努玛·蓬皮里》，又名《繁荣的罗马》（1768）以及《卡德姆与加尔莫尼业》（1786）和《波里道尔，卡德姆与加尔莫尼亚之子》（1794）在当时也颇具影响。

18世纪，“流浪汉小说”在小说史上占有较为重要的地位。代表性的有《小丑和骗子索维斯特德拉的奇遇》《万卡·卡因的生平和冒险经历》《小伊万·戈斯季内依的奇遇》（1785—1786）和《不幸的尼卡诺尔》，又名《俄罗斯贵族H的冒险经历》。其中，《小丑和骗子索维斯特德拉的奇遇》对俄罗斯古代文学和民间文学传统诸多要素的继承，使得小说具有浓厚的民族色彩。《万卡·卡因的生平和冒险经历》主人公的名字取自于18世纪30、40年代莫斯科盗贼之名，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小说文本与现实生活的密切联系。短篇小说集《小伊万·戈斯季内依的奇遇》再现了普通平民的生存状态以及他们生活中的欢乐与忧愁。

18世纪俄罗斯小说史上最为杰出的作家应推А·拉季舍夫和H．卡拉姆津。

综上所述，18世纪俄罗斯小说的发生和发展是在俄罗斯文化和文学的“西方化”和“世俗化”背景中完成的。启蒙主义价值理念则是它最重要的思想资源。18世纪俄罗斯小说在主题思想、情节设置、人物塑造、艺术手法和语言文体等方面都与对西欧文学和古代文学的接受和继承有关系，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其“过渡性”特征。这一时期的小说作品无论在西欧文学背景下对创作方法、艺术手法进行探索方面，还是在对传统文学成分的发扬方面都留下了可资借鉴的成果和经验。这一时期俄罗斯小说在主题和艺术等方面所取得的实绩为19世纪俄罗斯小说的勃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