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闻一多与波德莱尔异同比较研究论

闻一多与波德莱尔异同比较研究论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看到,闻一多的诗学观念深受法国诗人波特莱尔影响。抗日战争爆发,使闻一多等学院派知识分子处境发生根本性变化。这便是波德莱尔。可惜的是,波德莱尔六岁时父亲去世,母亲不久就改嫁他人。这给幼时的波德莱尔带来极大不幸,使他深深陷入孤独之中。波德莱尔对资产阶级传统观念和道德价值采取了挑战态度。1848年巴黎工人武装起义,反对复辟王朝,波德莱尔登上街垒,参加战斗。

闻一多与波德莱尔异同比较研究论

闻一多集诗人、学者、“斗士”于一身,是我国近现代中西文化大交汇、大碰撞中成长起来的一位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大家。从他的传统文化修养到西方现代文化浸润,从中西文化的情感体验到文化的思考、批判、扬弃、建构,显示了中国文化现代化、中国社会民主化进程中一个现代知识分子的心路历程。尤其在我国新诗创作理论建设上作出开创性贡献,他的新格律诗理论被后人称为现代诗学的奠基石。而波德莱尔是法国最伟大诗人之一,象征派诗歌先驱,现代派的奠基人。我们看到,闻一多的诗学观念深受法国诗人波特莱尔影响。两人虽然所处的国家、时代环境不一,但其家世出身、个性气质却有颇多相似之处,或许正是“惺惺惜惺惺”,两人有许多共鸣地方,闻一多与波特莱尔的文艺思想和诗作才如此心心相印、交相辉映。

闻一多出生于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巴河镇。闻氏是巴河一带的书香门第,代有才人。闻一多和当时许多诗书传世封建家庭里的孩子一样,从小受到良好的启蒙教育,家传渊源,自幼爱好古典诗词和美术。他的父亲是清末秀才,但受维新思潮影响,思想比较开明,因此在北京清华学校刚建立的第二年,即1912年冬,就送13岁的闻一多报考这所留美预备学校。闻一多生活的时代,中国还没有严格意义的大学。他的家乡湖北浠水是很闭塞的地方。梁实秋就说过:“闻一多的家乡相当闭塞,而其家庭居然指导他考入清华读书,不是一件寻常的事。”[194]这样的事,在那样的时代,一般只会发生在对外面世界有所了解的家庭当中,这也是为什么要特别强调闻一多出身乡绅之家的原因。因为闻一多是和20世纪同时开始的。在他成长的那个时代,代表中国社会主要文化气质的就是那些乡绅之家。中国早期留学生的家庭背景中,出身乡绅之家是非常明显的特征。乡绅之家的子弟不仅在经济上优裕,更重要的是乡绅作为地方上政治、经济、文化和道德的代表,常常最能够体现一个时期先进文化。季镇淮在《闻朱年谱》中就说:“这是先生接触新思潮的开始。”[195]闻一多的弟弟闻家驷回忆说:“我们家庭比较早地接受了新时代潮流的影响,在辛亥革命前夕就能阅读到《东方杂志》和《新民丛报》之类的书刊。”[196]出身乡绅之家的闻一多,少年时就喜欢读书和美术,可以说是一个具有艺术气质的人。他后来的诗人和学者生涯,其实都与他出身有关。闻一多身上具有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品质。[197]

值得注意的是闻一多的两次转向。

第一次:由狂放归于沉静。1912年,年仅13岁的他来到北京清华学校,开始接触到西方文化。1922年闻一多赴美留学专攻美术。从考入清华到1925年留美归来这10余年间,他基本是沉浸在艺术与文学之间,对政治只是偶有所涉。在回国近两年时间里,闻一多耳闻目睹的却是阴谋、战争、屠杀。面对民族的巨大灾难,他再也难抑悲愤,发表了《一句话》《罪过》等充满爱国激情和痛挞社会现实的诗歌。但火山喷发之后,闻一多又备感无奈,最终走一条文人的传统老路,躲进书斋,钻入故纸堆,成为对世事过问无多仅求独善其身的冷静学者。第二次:由“自由学者”转为“斗士”。抗日战争爆发,使闻一多等学院派知识分子处境发生根本性变化。在从北京到昆明的大转移中,闻一多参加了历时两个多月、横跨湘黔滇三省共三千余华里的步行团。对社会下层生活的真切了解,埋下他思想变化的契机。同时闻一多本人的生活水平急剧下降,迅速贫困化,使他观察问题的角度发生重要变化。从对现实的不满和反思中,闻一多逐步走上新的道路。闻一多的这一转变,不是简单的转变,这是经历四十多年漫长曲折道路才找到的归宿。他带着从心底迸发出的热情和正义感,把自己像火山爆发一样地献给真理,献给民主运动。一位联大同学向闻一多辞行,他写下离别赠言,以诗铭志:“君子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198]这个“毅”是坚强、果决的意思,闻一多期望青年能为民主事业英勇战斗。在赠言的末尾,他盖下印有“叛徒”两字的自刻章。闻一多选取“叛徒”名字,代表他要成为一个旧世界叛徒的心愿。1946年7月15日,闻一多在勇敢地作《最后一次的演讲》后,便被暗杀于昆明街头。闻一多,是诗人,是学者,是民主“斗士”,是一团火!在不足48年时间里,闻一多经历祖国的苦难与忧患,走过那曲折、充满矛盾、而终于找到真理的道路。他在诗的海洋、学术领域中孜孜探索,他为中华民族的民主事业搏击奋斗,他的一生就是动人心弦的壮丽诗篇。还是他的嫡孙闻黎明说得好,他称祖父“闻一多是个热烈、冲动的性情中人,他的人生就是一首诗”。[199]

我们再来看夏尔·皮埃尔·波德莱尔(Charles Pierre Baudelaire,1821-1867),他生于巴黎,父亲约瑟夫·弗郎索瓦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开明人士,学过哲学和神学,爱好文艺,结交过许多文学家和艺术家,并与当时的激进分子关系密切。他接受18世纪启蒙思想家的学说,并参加1789年的资产阶级大革命。之后,他一度在宫中任职,但不久就厌烦宫廷生活而辞去官职,回家过起悠闲而清静的生活。60岁时,他娶一个26岁的女人为妻,并生下一个男孩。这便是波德莱尔。老年得子,弗郎索瓦对小波德莱尔十分钟爱,常给他讲各种神奇逸事,并带他到处参观和欣赏艺术小说诗歌文学作品。可以肯定的是,父亲的启蒙思想,对绘画的爱好,以及贵族作风,确实给幼年的波德莱尔留下极深印象,使波德莱尔从小就受到艺术熏陶。可惜的是,波德莱尔六岁时父亲去世,母亲不久就改嫁他人。他失去唯一可能理解他的亲人。这给幼时的波德莱尔带来极大不幸,使他深深陷入孤独之中。继父欧皮克上校后来擢升将军,在第二帝国时期被任命为法国驻西班牙大使。他不理解波德莱尔的诗人气质和复杂心情,波德莱尔也不能接受继父的专制作风和高压手段,于是欧皮克成为波德莱尔最憎恨的人。这种不正常的家庭关系,不可避免地影响诗人的精神状态和创作情绪。波德莱尔对资产阶级传统观念和道德价值采取了挑战态度。他力求挣脱本阶级思想意识的枷锁,探索着在抒情诗的梦幻世界中求得精神平衡。在这意义上,波德莱尔是资产阶级的浪子。1848年巴黎工人武装起义,反对复辟王朝,波德莱尔登上街垒,参加战斗。之后,波德莱尔继承生父遗产,和巴黎文人艺术家交游,过着波希米亚人式的浪荡生活。“波西米亚人”最初是指生活在巴黎拉丁区的流浪艺术家,后来泛指一切思想上与生活上独立不羁的文人墨客。这些无职业、无固定住所、穷困潦倒的文化人是被当时社会彻底边缘化的族群,与主流意识形态中的理性主义实用主义功利主义等现代性观念格格不入。他要作一个浪荡子。“浪荡”一词,在他的眼中意味着高贵,文雅,不同流俗,既有着面对痛苦而不动声色的英雄气概,又有着忍受尘世苦难而赎罪的宗教色彩。浪荡子具有某种悲剧色彩,因而如同落日般“壮丽辉煌”,是“英雄主义在颓废之中的最后一次闪光”。他表面上的冷漠掩藏的是内心火热。总之,“浪荡”一词意味着“追求崇高”。“他们渴望有一种全新的意识形态,为他们边缘化的生存状况赋予一定的意义,而且是一种崇高的、孤芳自赏的诗意。”[200]波德莱尔晚年在文坛上功成名就,但这并没有给他带来物质富裕和精神宁静。1862年底,刚刚买断他版权的出版商马拉西斯破产,使他更陷入困境。1867年8月31日波德莱尔在贫病交加中逝世。波德莱尔的一生是反叛的一生,他的反叛以悲剧告终。然而这是一出有血有肉的反叛悲剧,他将其凝聚在《恶之花》中,以生动的场景,活跃的人物,撕心裂肺的喊叫,发人深思的冥想,使万千读者惊醒和感奋。作为诗人,波德莱尔最根本的贡献乃是结束法国诗的古典时代,使之进入现代。后来其他国家的诗人也意识到,波德莱尔不仅为法国诗开辟一个新时代,也为全人类的诗开辟一个新时代。正如邦维尔在他葬礼上所说:“维克多·雨果虽然也是一位革新者,毕竟还是继续了古代的传统,他总是根据某种有意的理想美化人和自然;波德莱尔不然,他象巴尔扎克、杜米埃一样,接受了全部的现代人,连同他的动摇,他的病态的优雅,他的无力的希冀,他的混杂着那么多失望和泪水的胜利!”[201]这正是《恶之花》的现代性之所在:它打开现代人的心灵世界,呈现出它的全部矛盾性和复杂性。

象征主义是100多年来西方现代派文学中产生最早、影响最大、波及面最广的一个现代派文学流派。波德莱尔发表的《恶之花》是象征主义的开山之作。波德莱尔不但是象征主义的鼻祖,也是整个现代派文学的先驱,其基本的艺术宗旨是:“艺术在人类的创品中具有至高无上的价值,因为它是自足的存在,无需任何外在目的,也就是说一件艺术品的目的,只在自身形式的完美之中。”[202]有意思的是,中国现代诗人闻一多关于唯美的纯形、丑恶的审美和意象的象征,在某种意义上正契合早期波德莱尔的美学追求。闻一多出于唯美天性,接受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思维模式,《死水》就是明证。新月诗派最具代表的诗人和诗论家是闻一多,他导引了中国传统诗学向现代诗学的过渡。

具体分析我们可以发现波德莱尔的诗学原则主要表现为:“重视诗的纯粹形式”“以丑为美”“重视诗的意象经营”[203]等方面。这些诗学理念对闻一多的影响毋庸置疑。(www.xing528.com)

第一是探索诗的纯粹形式。波德莱尔主张“为艺术而艺术”,认为“如果以思想比形式更重要为借口而忽略形式,结果是诗的毁灭。”[204]他师法美国诗人爱伦·坡:“在诗歌中只有创造美——超凡绝尘的美才是引起乐趣的正当途径。音乐是诗歌不可缺少的成分,对诗人力求表现超凡绝尘的美尤其重要。”[205]在他看来,巴黎这座盛开着恶之花的“病城”就是挖掘美的场所。但这美并不在于巴黎的五光十色、灯红酒绿的豪华生活,而在于巴黎地下的迷宫、活跃着娼妓和乞丐的底层社会,这里呈现出令人忧郁和愤怒的面貌,可以从中挖掘出美来。他明确指出,要深入到人的最卑劣的情欲中去,大胆地采摘几朵恶之花呈现给世人。诗人这样做,是因为他醉心于表现丑恶的东西。马歇尔·伯尔曼(Marshall Berman)在评论波德莱尔的《巴黎的忧郁》时说,诗人忧郁的内心感觉必然使他转向城市的阴暗面,促使他观看大街小巷中苦难与贫苦的景象。他的诗歌天才“与某种特殊的现实结合了起来,那就是巴黎的日常生活、夜生活、街景、咖啡馆、阁楼与地下室。”[206]波德莱尔诗歌中的种种城市形象,如移动的人群、中世纪贫民窟、四处游荡的穷人等等都获得了“客观对应物”的艺术力量。它们传达出现代作家内心的苦痛与焦虑,传达出一种“文化的绝望。”[207]在波德莱尔唯美主义思想影响下,闻一多早期的诗学观念明显体现出现代唯美主义的文艺思想倾向,强调艺术形式的纯粹性,张扬精神的至高无上和以美来反抗现实社会,呼吁人们认清单纯依靠科学的危险,应摆脱动物式的快感享受,真切地体验生命的美感,从而达到人类至善的境界。他主张的诗歌美学应该“以美为艺术之核心”,[208]“艺术的最高目的,是要达到‘纯形’的境地”。[209]正是早期这种深受唯美主义文艺观的影响,为他后来提倡诗的美学原则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从而在中国新诗理论的构建中独创性地提出“三美”学说。闻一多的新诗创作和诗学观念阐发了唯美诗论,主要是抓住唯美主义非功利性和审美性,从文学疏离(而不是排斥)时代、文学自身独立品格等方面坚持唯美主义观念,对最讲究文学功利性和庸俗社会性的革命文学家进行顽强的抗争,他所追求的是纳诗于艺术之轨,纠正当时诗坛“瓦釜雷鸣”的偏颇倾向。

第二是倡导诗的化丑为美。波德莱尔认为丑中有美。与浪漫派认为大自然人性中充满和谐、优美的观点相反,他主张“自然是丑恶的”,罪恶“天生是自然的”,他认为应该写丑,从中“发掘恶中之美”,表现“恶中的精神骚动”。波德莱尔以丑为美,化丑为美,在美学上具有创新意义。他那“发掘恶中之美”[210]的另类美学观为后世开辟一条通向诗歌大门的新路。从《恶之花》中审丑:丑是对现实的反映。在波德莱尔眼中,万事万物都是恶的,而《恶之花》就是一部描写资本主义社会丑陋、罪恶和世纪病等病态的花。《恶之花》中描写的丑是多方面的,有肉体的丑,环境的丑,社会的丑,精神的丑,多种多样,让人触目惊心。诗人在《腐尸》的描写中将肉体的丑发挥到极致,那横陈在铺石子路上的腐尸“两腿翘得很高,像个淫荡的女子,冒着热腾腾的毒气”“敞开充满恶臭的肚皮”“苍蝇嗡嗡地聚在腐败的肚子上,黑压压的一大群蛆虫从肚子里钻出来,沿着臭皮囊像黏稠的脓一样流动”。波德莱尔的《恶之花》,从总题到篇章内容,都是实践“化丑为美”这种理论的典型证明。

闻一多创作的《死水》深受波德莱尔开启的象征主义影响。它借助“客观对应物”来间接表达感情。其中,审丑是它很重要的一个基点,审丑也是审美的一个崭新阶段。该诗第二、三两节就是对“死水”充满奇妙想象的描绘:“翡翠、桃花、罗绮、云霞、绿酒、珍珠”等世间极易唤起美感的词语来描绘原本丑陋的“死水”,通常以为,这是借鉴了波德莱尔“以丑为美”的原则。诗歌中意象的组合,一方面是直接抒发或是隐含寓寄诗人的情感;另一方面还在于极大程度调动读者联想、想象,使它把握诗中之情外各有所悟。闻一多看穿“绝望”“死水”的本象,就要遣动意象把这种丑恶发挥到极致。人最厌恶的是什么?其实并不是示其丑于人,而是不知己丑,以丑为美。正是“丑越写得美,越引起反感”,[211]作者的目的也就达到。

第三是重视诗的意象经营。恶与美的完美交织是波德莱尔诗集《恶之花》的一大特色。《恶之花》的描写涉及世间万物,组合成一个丰富而具有独特审美意蕴的意象体系。波德莱尔诗歌中的意象兼具现实性和浪漫色彩,他的写作风格时而严肃,甚至充满愤怒与激情,时而又回复温婉和静谧,他生动刻画人们嗤之以鼻的事物,赋予他们新的姿态和意蕴,具有很强的开创性。恶之为花,其色光艳而冷彻脊骨,其香浓郁而幽远,其态精俏而邪魅,其蕴崇高而延绵,它绽放在地狱边缘,释放其阴冷而波动心弦的独特魅力。在满足人们对新奇事物探索欲的同时,波德莱尔还蕴含了深意,回味无穷。而闻一多的《死水》则用“远取譬”手法,以“死水”象征旧中国社会现象,暗示诗人内心深处的苦闷,具有神秘感。闻一多在论意象时,强调新诗的幻象论,他说:“幻象在中国文学里素来似乎很薄弱。新文学——新诗里尤其缺乏这种素质,所以读起来,总是淡而寡味,而且有时野俗得不堪。”认为现今诗人大多有种通病,“那就是弱于或竟完全缺乏幻想力,因此他们诗中很少浓丽繁密而且具体的意象。”[212]

综上所述,可以看到闻一多受波德莱尔的影响颇为明显。闻一多和波德莱尔都出生于具有较好艺术教育背景的家庭,都爱好美术和诗歌,都是热烈、冲动的性情中人:不同流俗,追求崇高!(尽管采取的形式不同)都具有艺术家独立不羁、勇于反抗、傲然一切的风骨,两位诗人虽然生活在东西方地球的两端,身处不同国度,不同时代,但黑暗腐朽的社会制度促使他们产生悲观主义情绪,对客观世界采取绝望的反抗态度,并在诗歌创作中借丑恶现实的物象表达心中的愤懑与忧郁,最终殊途同归,表达了对时代、民族的忧患意识,彰显了人道主义情怀,成为开启一个时代的大诗人。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