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是艺术的审美的反映和反思社会人生以及思想发展变化的文学样式。散文是一种讲究美感的艺术,散文的美感不同于小说,它不靠情节、故事来产生美感;也不同于诗歌,不靠音韵、抒情以及句式整齐,而是靠独特、深邃的思想境界来形成美感。
散文确实是美文,但是,散文的美感表现在多个方面,通过分析我们可以找出散文与其他文体的不同审美特性,对其进行多层面的立体界定。
我们认为,散文的美感是建立在创造性的思想或情感基础之上的。过去很多人把美感限定在感性范围内,实际上,抽象美感也是审美的重要范畴,毕加索的抽象油画就是明证。一篇散文,如果能让读者从中有所收获,即在产生阅读快感的同时又受到一定的思想启迪,那么,这篇散文就是既有创造性,又让人动心的新东西。
没有思想的散文,是缺乏美感的,因为,不论语言多么华丽,多么美艳,如果思想苍白,读者就会感到空虚、轻飘,就不会产生阅读快感。最能打动读者的散文是那些既能开阔眼界,又能开阔心胸,更能提高其认知力、理解力以及整个人生境界的作品。通过阅读这样的作品,读者的自我中融进了一些美的“非我”因子,这些东西是“我”在现实中一直孜孜追求而从未实现的,也是最让“我”动情的人生维度。所以,好的散文一定是用敏锐的思想发现人生的缺陷,用艺术化的语言和意象对其进行补充和完善的散文。阿瑞提说:“努力追求爱情的满足、使命的完成、理想的实现或伦理的要求;人的渴望与人的局限之间的矛盾、社会支配与内在自我的冲突、真理与谬误之间的斗争、旨在追求象征的无限性与人自身的有限性之间的对立——这些都常常成为艺术作品当中的情感内容。”[15]真正的文学作品是对人类生存裂隙的思考,从思想深处孕育出来的。对散文来说,思想性显得格外重要。
我们今天生活在一个诗与思想统一的时代,好的作品一般都是反思社会、反思人生的“有意思”的文章。而散文正是适应了这种反思的需要。人们需要从散文作品中获得思想创新和认知启迪,所以,一篇散文假如真正是作者下工夫思想出来的,能激发诱导人们面对生存裂隙进行思想,就一定是美的;相反,则是庸俗丑陋的。那种空泛的抒情文字,已经失去了美感,只剩下滑稽与荒诞了。
散文的思想创新,在于能够给读者陌生化的感受。陌生化审美感受,也就是说,散文表达的思想是读者以前没有接触过的。这就要求散文作者要找到自己的独特视角,也就是说,不能和大家一样站在同一个水平上看问题,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独特角度展开相似思维,创新思想。过去那种人云亦云的话语时代结束了,在一元化时代,人们追求话语的共同性;到了多元化时代,自然就追求话语的新奇性、独特性。
散文的思想创新贵在作者能够自由思考。李泽厚说:“自由的形式就是美的形式。就内容而言,美就是现实以自由形式对实践的肯定,就形式言,美就是现实肯定实践的自由形式。所以,美是自由的形式。”[16](www.xing528.com)
他进一步解释道:“自由是什么?从主体性实践哲学看,自由是由于对必然的支配,使人具有普遍形式(规律)的力量。因此,主体面对任何个别对象,便是自由的。这里所谓‘形式’,首先是一种主动造形的力量。其次才是表现在对象外观上的形式规律或性能。所以所谓‘自由的形式’,也首先指的是掌握或符合客观规律的物质现实性的活动过程和活动力量。美作为自由的形式,首先是指这种合目的性(善)与合规律性(真)相统一的实践活动和过程本身。”[17]我们同意李泽厚把美界定为自由的形式,但是,不同意他对自由的解释。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偶然被抛到这个世界上,利用偶然的机遇创造自己独特的命运的,世界上并不存在一种普遍必然的抽象人,也不存在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自由规律,自由绝不必然,也无规律。如果自由是必然的、按照规律在预定轨道上进行的,那人只有服从必然和规律的自由,而没有背离甚至反对必然和规律的自由,这种自由还算自由吗?一个生活在由必然和规律预定的生活轨道上的人,即使多么自由,也是乏味透顶的,这种自由到底是符合人的生存目的还是违背人的生存目的是不言自明的。从散文创作的实践来说,到底哪一位作者是通过合乎必然规律的创作实践使自己的作品成为自由的形式,激发起读者自由创造的欲望的?在现实中,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这是必然的,但每个人的生老病死的经历又是偶然的,每个人只有在抛弃必然和规律之后,在偶然和个别中追求自己的自由。散文的自由也只能表现为对特定境遇中的各种惯性、特定自我的各种惰性的突围过程之中。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自由的形式”就是不断突围的创新形式,也只有这种形式才能激发读者的自由心,才能让读者获得自由的美感享受。
同样是面对秋色,如果今天有人看见落叶,伤感人生易老,韶华易逝,我们绝对不怀疑它的真实性,但是也绝对不会被它所感动。因为这种伤感从古到今实在见的太多,以至于见到它时,我们都有点感觉疲劳甚至感觉麻木了。而古代第一个发现季节变化与人生情感之间这种相似性的人则是天才,第一个把这种发现用语言文字编织成一篇“有意思”的自由形式公之于世的,就是创造性的散文。但是,后来人的各种重复表现只能令人生厌。可是今天如果有人从秋天的落叶中看出人生的辉煌,而从松树的常青常绿中感受到僵化不变,这就与传统的认知心理上拉开了距离,在自然与人生之间建立了一种新的相似关系,由于这种相似关系是新奇的,表达这种相似关系的自由形式就具有创造性,就能给人传达一种新鲜、独特的“意思”,读了这样的散文,我们就会感受到进入自由之域的美感。
把落叶与人生联系在一起从中发现一些合目的性的意义,这是人们运用相似思维进行认知的结果。它与日常思维有所不同,日常思维总是习惯于把世界上的各种事物区分开来,贴上不同的标签。相似思维却习惯于把看似互不相关的事物联系在一起,通过相似性比较,让我们在新的层面上产生新的思想,体验新的情感。优秀的散文作家都是善于运用这个发现过程建构一种“有意思”的自由形式的人,又是善于运用“有意思”的自由形式激发诱导读者的创造性相似思维能力,让读者在创造性的相似思维中进入新境界,感受新激动的人。散文的美感就是在这种多姿多彩的创造性相似思维中产生出来的。刘亮程的散文《剩下的事情》中的一段话表现的就是这个道理:“走进一株草、一滴水、一粒小虫的路可能更远。弄懂一棵草,并不仅限于把草喂到嘴里嚼嚼,尝尝味道。挖一个坑,把自己栽进去,浇点水,直愣愣站上半天,感觉到的可能只是腿酸脚麻和腰疼,并不能断定草木长在土里也是这般情景。人没有草木那样深的根,无法知道土深处的事情。人埋在自己的事情里,埋得暗无天日。人把一件件事情干完,干好,人就渐渐出来了。
我从草木身上得到的只是一些人的道理,并不是草木的道理。我自以为弄懂了它们,其实我弄懂了自己。我不懂它们。”[18]
这里,人把自己埋进事情里,与事物处于相似的位置,想发现事物在这种境遇中的感受,结果发现与事物处于零距离中的人不但弄不懂事物,反而把自己的生命也遮蔽起来了。只有干好事情之后与对象拉开距离,才能最终弄懂他自己,进而从自己的人生出发弄清事物与人的相似之处。这里表层相似只对人性起遮蔽作用,但是,深层相似,即“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却对我们起到一种揭蔽作用。任何一种相似思维都是以人为中心的合目的性思维,这种相似思维不论外在形式多么变化多端,曲折复杂,其核心内容都要回到生命自身,都要发掘看似疏远的事物与人的某种相似性,通过这种相似性表达一种属人的意义。现实生活中的普通人现在很少去做这种思考,作者思考了,而且从中感悟到人的生存道理,读者就在这种相似感悟中获得一种意外的审美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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