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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新时期散文:突围与变革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我们把这一时期的散文创作可以看做是为自己的生存突围,就是要突破过去抒情散文的束缚,开始以一种新的面孔出现在当代文坛,这种突围变革很快就引起了读者的关注,受到读者的欢迎,终于在中国社会生活中引起了轰动效应。首先,随着抒情时代的结束,抒情散文模式也就过时了,需要新的散文模式,散文不创新就无法生存。新散文突围最初应该以巴金的《随想录》对过去生活反思为起点。

中国新时期散文:突围与变革

可以说,上述理论界关于散文存亡的争论在客观上刺激了散文作者的创作意识,也刺激了社会文化传媒,20世纪80年代后期各大报刊相继发起散文征文,为散文的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天地。人民日报《燕舞散文征文》在全国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作者们从多角度探索散文创作的新路子、新方法、新思维,在社会变革的时期,散文迫使自己找到新的出路。我们把这一时期的散文创作可以看做是为自己的生存突围,就是要突破过去抒情散文的束缚,开始以一种新的面孔出现在当代文坛,这种突围变革很快就引起了读者的关注,受到读者的欢迎,终于在中国社会生活中引起了轰动效应。

首先,随着抒情时代的结束,抒情散文模式也就过时了,需要新的散文模式,散文不创新就无法生存。新散文突围最初应该以巴金的《随想录》对过去生活反思为起点。因为当四人帮倒台,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变化的伊始,大多数作者还只是愤怒“声讨”“文化大革命”的罪行,热烈欢呼新时期的到来,思维还在过去的政治意识轨道上运行。而巴金却用自己的笔,开始反思过去。他的很多想法在当时大环境下,还很难在国内得到认可。在朋友的鼓励和支持下,香港《大公报》为他专门开设了一个专栏发表文章。于是,一种不同于社会思想的个性声音出现了,它引起了很多人的响应,把中国当代散文创作推向反思“文化大革命”的历史阶段。

随着散文反思的逐渐深入,散文又找到推动自身发展的新的突破口:文化思考。余秋雨的《文化苦旅》连续在巴金主编的《收获》杂志上发表,一些有识之士发现,这是一种新散文,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与此同时,一些学者、小说家、诗人都开始创作散文,从不同角度、不同层面,用不同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使散文创作呈现出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

其次,理论界开始展开对散文文体进行思考,呼吁散文变革。随着中国社会改革的发展,大家已经认识到,散文确实是其他文体无法替代的,它可大可小、可长可短、可雅可俗、可庄可谐、可深可浅、老少咸宜,非常适应我们今天的社会。所以,当散文创作在20世纪90年代初形成一种热门现象时,许多有眼光的评论家都纷纷评论,或称之为散文复兴,或者称之为新状态散文,或称之为新散文现象,并为之摇旗呐喊,鸣锣开道。

只要我们把以前的散文和今天的散文比较一下,就会发现一些非常明显的变化,这些变化使我们不能把今天的散文看做是过去某个阶段散文传统的回归,只能认定这是一种需要我们认真探讨的新散文,它有自身的内在思维特点和发展规律。

秦牧的《社稷坛抒情》是中国当代散文的典范作品,他面对社稷坛抒写的豪情,正是新中国建立后人民的普遍感情,让我们感受到中华民族的自豪与骄傲,所以,这篇抒情散文一直备受人们的欣赏和赞叹。但是,我们只要把它与史铁生在新时期创作的散文《我与地坛》稍作比较,就会产生一种新的认识和评价。

《社稷坛抒情》一开篇就给大家介绍“北京有座美丽的中山公园,公园里有个用五色土砌成的社稷坛。”作者完全是客观地描述社稷坛的外在形象,为了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作者运用第二人称,“作为一个中国人,……你可以到泰山去观日出,在八达岭长城顶看日落。可以在西湖荡画舫、到南京鸡鸣寺听钟声。可以在华北平原跑马,在戈壁滩上骑骆驼。可以访寻古代宫殿遗址,听一听燕子的呢喃,或者到南方海神庙旁看浪涛拍岸……这些节目你随便可以举出一百几十种来,但在这里面千万不能遗漏掉这个社稷坛!”作者用了大量的排比句式,展现了祖国幅员广阔,美景无数,进而突出了社稷坛的重要性。“你在这个土坛上走着走着,仿佛走进古代去,走到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在那里,莽莽苍苍,风声如吼。”于是,引出了爱国主义诗人屈原,“想一想这些肥沃土地的来历,你不由得涌起一种遥接万代的感情”,作者写出了历代的人民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终于获得了自身的解放。

“你在这个五色土坛上走着走着,仿佛又回到公元前几千年去,会见了古代的思想家。”作者通过联想,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思考,并且认为黄河是我们民族的摇篮,黄土就成为五色土的中心。他写道,“瞧着这个社稷坛,你会想起中国的泥土,那黄河流域的黄土,四川盆地的红壤,肥沃的黑土,洁白的垩土……你会想起文学里许许多多关于泥土的故事:有人包起一包祖国的泥土藏在身旁到国外去;有人临死遗嘱必须用祖国的泥土撒在自己胸上;有人远适异国归来,俯身去吻一吻自己国门的土地。这些动人的关于泥土的故事,使人对五色土发生了奇异的感情,仿佛它们是童话里的角色,每一粒土壤都可以叙述一段奇特的故事或者唱一首美丽的诗歌一样。”

作者抒发了对国土统一的赞美,最后,写道:“啊,做一个历史悠久的民族的子孙是多么值得自豪的一回事!做今天的一个中国的人民是多么值得快慰的一回事!”我们看到,《社稷坛抒情》的发散思维,从古到今的联想就在于抒发对祖国解放统一的赞美之情,“我真爱北京这座发人深思的社稷坛!”

总体来看,《社稷坛抒情》是作者在激情状态下对社稷坛观赏以及展开相似联想过程的记述,具有很强的发散思维魅力,其中涉及很多有价值的思想,但是,作者却只是归结为对新中国建立的赞美之情,而把很多深层的东西轻描淡写一掠而过。

尽管作者运用了相似思维,但是,因为很多新思想没有充分发挥,而被抒情淹没了。现在,大家把散文看作自由思想的结晶,读散文总是不自觉地要在其中寻找它到底表达什么意思。而秦牧走的是一条抒情散文的路,没有想到把情与思结合起来,没有让情为思增添血液和动力,更没有让思为情增加深度和广度。他只创造了一个优美宜人的抒情意境,给人一种联想丰富、思路开阔的美感。他的优点在于抒情的自然、深远,而不在于思想的独特和新颖。(www.xing528.com)

而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就不仅仅是一次对地坛的描述和观赏,而是对生存问题的思考结果。作者不满足于简单的抒情,而是要传达他对社会对人生的一种感悟和思考,以开拓人们的眼光和心胸。作者通过叙述“我”的不幸遭遇,把自己与地坛联系起来,“它等待我出生,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四百多年里,它一面剥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苍幽,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这时候想必我是该来了。十五年前的一个下午,我摇着轮椅进入园中,它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把一切都准备好了。那时,太阳循着亘古不变的路途正越来越大,也越红。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到自己的身影。”作者描述地坛只是为了表现出一个生命存在、面临选择、走出困惑的过程,渗透着一种深刻的生命体验。通过这种体验,作者就能够引起超越对象本身层次的一些思考,以这种思考展开对地坛周围各种现象的描写,对不同人生的观察描写,就使文章具有了深层的象征意义。

在作品的展开过程中,作者主要表现自己对生存的思考,所有的描述都是自身对命运体验的表达:描写经历漫长等待和观察以及思考过程;描写自己在这个过程中的希望、失望、担心、惊奇和惊喜;描写自己心理活动的复杂变化。“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力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在这样思考了之后,他理解了母亲的爱,作者表达了自己对母爱的感悟和认识,“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正因为对母亲有了这种理解,才能够产生对母亲回报的感情,“儿子想使母亲骄傲,这心情毕竟是太真实了,以致使‘想出名’这一声名狼藉的念头也多少改变了一点形象。这是个复杂的问题,且不去管它了罢。随着小说获奖的激动逐日暗淡,我开始相信,至少有一点我是想错了:我用纸笔在报刊上碰撞开的一条路,并不就是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年年月月我都到这园子里来,年年月月我都要想,母亲盼望我找到的那条路到底是什么。母亲生前没给我留下过什么隽永的哲言,或要我恪守的教诲,只是在她去世之后,她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在我的印象中愈加鲜明深刻。”

可以说,在地坛中思考的过程就是理解人生的过程,作者在理解了母爱之后,对四季人生展开了一段议论。然后,开始回顾在地坛里接触和观察到的各种人生。正是这些不同的人生经历,使他终于感悟到生存的奥秘:“人为什么活着?因为人想活着,说到底是这么回事,人真正的名字叫做:欲望。……可我为什么还想活呢?因为你还想得到点什么,你觉得你还是可以得到点什么的,比如说爱情,比如说,价值感之类,人真正的名字叫欲望。这不对吗?我不该得到点什么吗?没说不该。可我为什么活得恐慌,就像个人质?后来你明白了,你明白你错了,活着不是为了写作,而写作是为了活着。”

读完《社稷坛抒情》再读《我与地坛》,我们就会明显感觉到,前者是对社稷坛的观察联想,由此表达出对祖国的热爱之情,而后者是对自我生存和感受的思考;前者抒写的是大我之情,没有小我的真实思想,“我”作为代言人替广大人民抒情,而后者更突出自我感性体验,表达真切自然的小我思想;前者以歌颂赞美之情赢得新中国人民的普遍认同,后者以深刻的自我思考和人生感悟受到人们的充分肯定;前者是抒情时代的抒情经典作品,后者是思考年代的思考杰作。

通过这种比较,我们可以得到一个认识:“五四”以后,新时期以前多数散文作品突出感性抒情内容,作者的思维更多滞留于感性层面,更突出对外在现象的感性描述,侧重于作者情感的抒发,它们全是一些“抒情性”的作品。而新时期散文作品增强了理性色彩,作者的思维趋向于理性思考,追求深层次的感悟,而不再满足于表面层次的抒情需要,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全是一些“有意思”的作品。当然,情趣也是一种意思,意思中也包含着情趣,只不过前者更重感性,后者更侧重理性罢了。

今天我们接受了新散文这种追求“有意思”的自由形式,就会发现过去那些只追求趣味不太在乎有无意思的散文作品失去了原来的光彩。过去某些让我们觉得很美、抒情味道很浓的散文,现在拿来再读的时候,忽然产生一种轻浅的感觉。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变化,是因为我们的散文思维发展变化了,走出了过去那种狭窄的玩味情趣、情调的圈子,突破了一元化艺术思维模式,走出了虚幻的理想世界,开始真实地思考现实。人们的社会观、人生观以及散文观念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用这种变化了的观念去看过去曾经喜爱过的艺术,感受肯定会有所变化。因此,作家只有与时俱进,遵循文章合为时而著的教诲,才能创作出适应社会发展,满足读者审美需要的好作品。

今天的社会生活发展变化非常快,新事物、新现象不断涌现,新知识、新观念时有创造。在这些新东西的影响下,连守旧者在呼叫知识爆炸、世风日下的时候,自身的思想观念和生存方式也在不知不觉的发生变化,而趋新者更是自觉地把自身变成了新人类、新新人类。作家只有走在时代的前列,思维不断创新,发现生活新动向、引领艺术新潮流,才能创作出“有意思”的新散文。

【注释】

[1]贾平凹.闲人.北京:作家出版社,1993: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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