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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族语言形成与民族语言基础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因为这种鲜明的民族语言特征主要表现在回族内部的口语交际中,所以称之为回族语言。其实,回族语言并不是简单的汉语方言现象,回族语言是超越了地域界线而形成的特殊语言现象。这应该是回族语言尚未形成时的民族母语阶段。因为从现在回族语言中的民族语言成分来看,虽然波斯语词占有较大的数量,但也有不少阿拉伯语词和其他民族语词。

回族语言形成与民族语言基础

◎李生信

回族在使用汉语时,打上了鲜明的民族语言烙印。这种特征主要表现在回族内部的口语交际中,所以称之为“回族语言”。回族语言的形成和民族母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在许多方面表现出了和汉语的区别,有着丰厚的民族语言基础。

回族语言就是回族使用的汉语。关于回族语言的界定,向来说法不一。有人认为回族语言是一种汉语方言现象,所以把回族语言看作“回族汉语方言”;有人认为回族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因而把回族语言归为文化语言的范畴;也有人从民族语言学的视角,又把回族语言界定为回族语言。其实,回族语言的形成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语言学问题,而是涉及民族学、文化学、社会学、语言学等诸多学科的问题。从回族语言发展历史来看,回族语言的形成和民族母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丰厚的民族语言基础。

回族并没有独立的民族语言,回民无论在民族内部交际,还是和其他民族成员交流,都是以汉语为交际工具。但回族在使用汉语时,同时打上了鲜明的民族语言烙印。这一点在回族聚居的地方表现得尤为突出。因为这种鲜明的民族语言特征主要表现在回族内部的口语交际中,所以称之为回族语言。其实,回族语言并不是简单的汉语方言现象,回族语言是超越了地域界线而形成的特殊语言现象。回族语言虽然不属于独立的民族语言,但回族语言和民族母语的联系是密不可分的。

一、回族语言形成过程中的语言整合

回族语言形成的历史,和回族形成的历史是同步的。关于回族先民的成分以及回族先民使用的语言,学术界众说纷纭。一般认为,回族先民主要来自元代的中亚、西亚的穆斯林。但中亚和西亚地区的古代民族,其语言成分是相当复杂的,呈现出语言多元化的特征。以此类推,回族先民的语言成分,自然也是相当复杂的。回族由先民的语言发展为现在的回族语言,必然经历了一个语言整合的动态过程。这样一个语言渐变的整合过程,最少应该经过了民族母语阶段、双语阶段和汉语阶段。

一般认为,回族先民最初使用的语言不下四五种,主要有阿拉伯语、波斯语、中亚各国语言及中国境内一些民族的语言。这应该是回族语言尚未形成时的民族母语阶段。回族先民母语的千差万别,显然不利于语言交际。既影响民族内部的交际,又影响和其他民族间的交际。语言交流问题成为一个十分突出的问题,也就很有必要寻找一种共同的交际语言,汉语就成了首要的选择。有人认为,回族先民在由不同的民族母语转用汉语之前,曾经以波斯语为民族内部的共同语,笔者对此颇有疑义。因为从现在回族语言中的民族语言成分来看,虽然波斯语词占有较大的数量,但也有不少阿拉伯语词和其他民族语词。显然,回族由民族母语转为用汉语,虽然也有可能经历了“民转民再转汉”的语言演变的特殊时期,但“民转民”之转,并不仅仅是由“民”转“波”再转“汉”,也有可能由“民”转“阿”再转“汉”。也就是说,回族先民在转用汉语前,在民族内部主要以各自的母语交际,并以波斯语和阿拉伯语为主,我们是从现代回族语言中遗存的多种阿拉伯语汇和波斯语汇中得出这一结论的。同时,对外则以汉语为交际工具。这就是回族语言形成过程中的双语时期。

关于回族先民为什么选择了汉语,这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包括社会因素、文化因素、政治因素、经济因素、民族因素及地域、人口等多元因素,但归根到底起决定因素的还是语言接触因素。

回族先民最初来到中国大陆,重要的目的就是经商。和以汉语为主要语言的贸易对象交际中,语言障碍自然就成为了最大的障碍之一。这种语言障碍不仅存在于回族先民和汉族的交际中,也存在于不同来源的回族先民内部交际中,人们在努力寻找突破语言障碍的途径,使用汉语就成了最简便的选择,这也就为回族转用汉语打下了基础。长期的贸易往来,必然会带动文化交流,交际范围更加多元化。语言的交际障碍和文化的交流障碍因为汉语的使用而随之消失。多层次的语言接触成为回族最终以汉语为民族共同语的最重要的因素。

从语言演变的视角看,语言的演变有线型的,也有场型的。线型的演变形成了语言的历时变化,场型的演变则形成了语言的共时变化。从回族先民母语的演变特征来看,即有共时的“民转民”的场型演变,也有历时的“民转汉”的线型演变。最终形成语言的整合,选择了以汉语作为民族语言。笔者很赞同把汉语的使用看作回族形成的标志这一观点。

二、现代回族语言对先民语言的传承

回族语言的形成和先民母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从现代回族语言中能够找出不少这方面的语料。《回族穆斯林常用语手册》中收入了不少相关词汇,这里就不赘举了。回族先民在由民族母语转用汉语的过程中,把许多民族母语词汇代入汉语之中,形成了现在回族语言中夹杂着大量的阿拉伯语词汇、波斯语词汇的特殊现象,也成为汉语的一种特殊类型。这也正是形成回族语言的民族语言基础之一。

回族语言中有不少是用汉语音译的,或者音意合译的先民母语词汇。如安拉、古尔邦、胡达等,这些音译词融入回族语言后,就要服从汉语的内部规律,又表现出自身的一些特征。在语音方面,它是按照自己的语音系统汉语化了的。用的是汉语读音,有自己的声调,符合汉语声母、韵母相拼的规则。这些译词中的不少词语,都具有宗教的内涵,根本无法用一个相应的汉语词来翻译、代替,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用原有的读音,运用原有的意义,附着在汉语的形式之上。回族语言中的这些词来源比较单纯,主要源于宗教的需求,以表现伊斯兰教宗教生活为主。回族穆斯林在民族内部交际时经常使用这些词,像“乃玛孜”“胡达”“色俩目”这些词在回族内部交际时已经司空见惯了,回族和汉族交际时并不使用这些词语。在宗教活动场合,这些词使用频率较高一些;在一般场合,这些词的使用率相对较低一些。

回族语言中对先民母语的传承,大多数是回族先民在转用汉语后把自己的民族母语词汇代入汉语中。回族语言中的这种语言现象主要出现在口语中,还没有大量进入书面语言,使这些词语保持着鲜明的口语色彩。

回族语言对先民语言的传承,是语言演变中民族心理文化的沉淀。回族先民的语言在向汉语的转化初期,原来先民语言中固有的民族母语语汇也随之融入汉语中,形成了回族语言中特殊的民族母语现象。这样就在回族转用汉语后,回族语言中的民族特征并没有消失。

回族语言中存在着大量的阿拉伯语、波斯语词,也存在着少量的突厥语、维吾尔语词,这些语言成分,和回族先民的民族成分恰好是一致的,这绝不是偶然的巧合,这正好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回族语言本源于回族先民语言的遗存。从语言转换生成理论来看,当一个民族的语言同另一个民族的语言在相互交融中出现语言的转换时,必然要把本民族的一些语言成分代入另一种语言中,形成另一种语言的一个系属,这是符合语言演变规律的。

宗教的传播和流行,对一个民族的语言的使用特点必然会产生一定的影响。随着宗教的传播,该宗教的传播者的语言也随之而传播。信奉伊斯兰教的回族转用汉语后,单凭汉语词汇还不足以完全准确表达伊斯兰教的宗教内容,在这种宗教文化背景下,大量的阿拉伯语、波斯语成分便融入汉语中。这样就为阿拉伯语词、波斯语词融入回族使用的汉语中创造了充分的条件。(www.xing528.com)

三、回族语言和汉语在某些方面的差异

回族语言在许多方面表现出了和汉语的区别,包括语音差异、词汇差异和语法差异等。关于回族语言和汉语的这种差异现象,笔者已在《西北回族语言中的“别同”现象》(见《修辞学习》2002年第6期)中做了阐释。通过进一步考察我们发现,回族语言中的这种语言现象,更多地出于维护回族语言中宗教生活的需求。回族失去先民母语后,总要努力保留本民族的语言特色。尽管回、汉民族大多同居一地、同讲一种方言,但各自语言的语音和词汇还是有明显的差异。正是这些差异,构成了回族语言的民族特色。这种语言差异的最初形成是有意的,经过世代传承而约定俗成,从而形成了回族语言在许多方面和汉语的不同。回族在语言运用中,有意回避一些汉语词汇,代之以具有民族色彩的词,以形成语言界限。如把汉族称为“油饼”的食物称为“油香”,特别在宗教节日和宗教活动中更加禁忌“油饼”的称谓。“举意”或称“立意”,在回族语言中表示从事某项活动的心愿,并请求真主回赐。汉族表达这种意义的词是“许愿”。在回族宗教活动中,忌用“许愿”之类的词而用“举意”“立意”来替代,这些都是出于别同的民族心理需求。

语言是人类社会最重要的交际工具,而民族则是人类历史上形成的一种共同体。同一民族,在语言、心理状态、生产活动、居住地域等方面都表现为共同的特征。自人类社会形成民族后,语言就打上了民族的烙印,人们在使用民族语言时,倾注了民族情感,就合情合理了。“点香”是回族在“尔麦里”“圣纪”等活动中或给祖先上坟时的宗教仪式,为什么不把“点香”称作“烧香”呢?因为“烧香”“香火”是佛教术语。回族语言中“点香”的运用,正是为了区别于汉语的一般用法。

语言不仅是思想和感情的反映,它还对思想和感情产生种种影响。汉语既是回族和其他民族交流的工具,也是回族内部交流的工具。回族穆斯林使用汉语时在某些方面和汉语的差异,其实是为了形成回族内部反映共同情感的共同语言,这种共同语言是维系回族共同特质的纽带。从这种意义上看,差异正是为了求得带有民族特色的民族共同语。

在回族语言中,为了表现民族语言的相对独立性而出现了和汉语的差别,主要是为了使回族语言在某些方面有别于汉语。同样,在回族语言中,还表现出了一种民族趋同心理。民族语言的趋同,也是出于对本民族成员的一种认同心理。回族虽然生活在汉语的汪洋大海中,却始终保留着一些本民族的语言文化特色。这种与生俱来的民族认同心理使互不相识、处在不同地域的回族穆斯林一见面便如遇知己,这时,语言便成为确定是否是本民族成员的重要工具。回族使用跟汉语有一定差别的民族语汇,形成具有回族特色的回族语言,也是对回族文化内核的保存与认同。回族之所以要独造词汇,另辟蹊径,主要是为了与一般汉语相区别,在民族内部交流时有一种认同感与归属感

综上所述,语言的发展和社会文化的发展是一脉相承的,它们需要不断吸收养料,在各种成分的不断完善中充实和丰富自己。回族语言正是在容纳先民语言成分的基础上形成的。

语言的特殊功能构成了人类的有序生活,促使了社会的正向运转和文化的广泛传播。语言的交际作用不是语言符号的单纯传输和反馈,更包括情感信息的沟通。人类正是赖以语言这个交际工具交流思想感情。说话者对词语的选择,总要受到民族情感因素的制约,让语言打上民族文化的烙印,一听到这些带有民族特色的语言,就会产生一种民族亲近感和凝聚力。回族语言与汉语中“油香”与“油饼”、“举意”与“许愿”、“点香”与“烧香”、“胡达”与“天爷”的区别,其语言动机并不在于意义的区别,而是为了选择民族内部情感沟通的语言方式。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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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生信(1960— ),男,宁夏海原人,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回族语言文化研究。

本文发表于《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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