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涛
中亚东干族主要聚居于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之间的楚河(也称“秋里河”)两岸。比较零散地分布在吉尔吉斯斯坦塞克湖东南和奥什、乌兹别克斯坦的塔什干和安集延等地。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属中原官话关中片,它以哈萨克斯坦的营盘、新渠话为代表,主要分布在营盘、新渠、托克马克、米粮川、红旗、伊斯克拉等地。它是由我国清末回民起义军的著名领袖白彦虎亲自率领的陕西义军的余部在中亚地区繁衍、发展所形成的。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和甘肃话在进入中亚130多年的历史发展中,经历了语音、词汇、语法等方面的交融和演变过程,陕西话逐渐向甘肃话靠拢,韵母中的[o]韵并入[ə]韵,前鼻尾韵混入后鼻尾韵中,逐渐形成了他们共同使用的中亚东干族书面语和文学语言。中亚回族的共同语虽然是统一的,但陕西人和甘肃人在各自所居住的乡庄内部的日常语中却仍然保持着自己的许多特点,从而呈现出比较明显的差别。
从语音上看,中亚东干族陕西话有四类声调,平声分阴平和阳平,入声字分别归入阴平、阳平、上声和去声中;声母[tȿ、tȿ‘、ȿ、ʐ],不与合口呼韵母相拼,古知系合口呼与宕摄庄组字、江摄知庄组字以及其他少数字读[pf、pf‘、f、v]声母。中古端组字声母[t、t‘]与齐齿呼韵母相拼时,读作[ʨ、ʨ‘]声母。中古全浊声母仄声字,今读塞音时发送气音;韵母中保留了西安话中的[ɯ]韵等,这些特点都与中原官话关中片相同。
中亚东干族甘肃话有三类声调,平声不分阴阳,所有入声字全部归入平声;声母 ‘、ȿ、ʐ]可以和合口呼韵母相拼合,拼合时仍读 ‘、ȿ、ʐ];韵母中[ən、əŋ] [in、iŋ] [uən、uŋ] [yn、yŋ]四对韵母相混,前鼻尾韵全部读作后鼻尾韵。这些特点与中原官话里的陇中片相同。
从词汇和语法上看,中亚东干族语言经过长期融合,内部一致性比较强,尤其是语法。中亚东干族普遍将句子里的受事成分放在谓语动词之前,状语多放在主语之前,状语内部排列次序特殊,补语和双宾语表示法与现代汉语也不一样,还往往带有所借入外来语的语法成分和语法现象。陕西话和甘肃话的区别主要表现在后缀词尾和基本词汇上,陕西话后缀多用“子”尾,甘肃话多用“儿”尾。陕西话和甘肃话在基本词汇上,有比较大的差别,各自保留了不少特殊词语,这主要表现在天文、地理、植物、动物、用器、人体、亲属称谓等方面,比如同一亲属两省称谓不同,同一事物两省叫法也不一样。
本文主要从语音方面比较中亚东干族语言内部的同异。陕西话以托克马克群体中的营盘话为代表,甘肃话以比什凯克群体中的骚葫芦话为代表。文中所用的语言材料多系笔者在中亚进行的田野调查中所得,适当参考了东干族学者尤·杨善新所著《托克马克方言》(东干文版)。两地语音比较如下。
一、声 母
在中亚东干族语言研究中,一些东干族学者按照现代语音学元辅音系统将声母称为“子音”。他们认为中亚东干族陕西话和甘肃话基本一样,都有24个子音。但笔者从两地方言调查中发现,按照汉语声韵调系统进行分析,中亚东干族陕西话有25个声母,甘肃话有23个声母。陕西话比甘肃话多出了两个声母。具体情况对照如下:
陕西话声母:p、p‘、m、pf、pf‘、f、v、t、‘t、n、l、ts、t‘s、s、、‘、ȿ、ʐ、ʨ、ʨ‘、ɕ、k、k‘、ŋ、x
甘肃话声母:p、p‘、m、f、v、t、‘t、n、l、ts、t‘s、s、、‘、ȿ、ʐ、ʨ、ʨ‘、ɕ、k、k‘、ŋ、x
从上面对比情况可以看出,中亚东干族陕西话和甘肃话声母的数量相差不大,音素也比较对应。但是这些声母和韵母相拼合时,并不完全对应,有不少声母字表现出了比较大的差别,对应关系相当复杂。这些差别分条对照如下:
汉语中古端组字声母[t、‘t]与[i]行[i、iə、iɔ、iou、iæ、iŋ]等韵母相拼合时,中亚东干族陕西话读[ʨ、ʨ‘]声母,甘肃话仍读[t、t‘]声母,如:嫡亲,陕西话读[ʨi53ʨ‘iŋ21],甘肃话读[ti51ʨ‘iŋ24];调唆,陕西话读[ʨ‘iɔ24suŋ],甘肃话读[t‘iɔ24·suə];“地、的、低、抵、抵、笛、滴、嫡、弟、等、递、帝、爹、迭、跌、、蝶、刁、迢、吊、掉、钓、丢、掂、颠、典、店、惦、垫、奠、淀、殿、丁、订、盯、、顶、定、锭”等字,陕西话读[ʨ]声母,甘肃话读[t]声母;“梯、剃、剔、体、蹄、提、题、替、嚏、屉、铁、贴、挑、跳、粜、天、田、添、舔、填、腆、厅、听、停、廷、庭”等字,陕西话读[ʨ‘]声母,甘肃话读[t‘]声母。
汉语中古疑母字今逢齐齿呼[i、ia、iə、iæ、iɔ、iŋ]韵母时,中亚东干族陕西话读作[n]声母,甘肃话读作零声母,如:眼睛,陕西话读[niæ53·ʨiŋ],甘肃话读[iæ51·ʨiŋ];咬人,陕西话读[niɔ53ʐəŋ24],甘肃话读[iɔ51ʐəŋ24]。其他类似声母字,如“宜、疑、牙、押、轧、眼、蔫、言、咬、硬”,陕西话读声母[n],甘肃话读零声母。
汉语中古知系合口字与宕摄庄组字、江摄知庄组字及其他少数字,中亚回族陕西话读作[pf、pf‘]声母,而在甘肃话里读作声母,如:“猪吃了”(橡树),陕西话读,甘肃话读;乡庄,陕西话读[ɕiɑŋ21pfɑŋ53],甘肃话读[ɕiɑŋ24uɑŋ51];言喘(说话),陕西话读[niæ24pf‘æ53],甘肃话读[iæ24‘uæ51]。其他类似声母字如“猪、主、住、朱、专、砖、转、中、盅、钟、种、庄”等字,陕西话读[pf]声母,甘肃话读声母;“出、初、厨、畜、穿、传、喘、串、重、虫、冲、充、床”等字,陕西话读[pf‘]声母,甘肃话读声母。
汉语中古知庄组开口二等字(江摄除外)和庄章组比摄开口字,中亚回族陕西话中有一部分读[ts]声母的字,甘肃话读声母,如“指甲盖儿”,陕西话读[tsɿ24·tɕiаkεr44],甘肃话读[tȿʅ24·tɕiаkεr44]。其他类似声母字,如“砧胗指质~验痔”,陕西话读[ts]声母,甘肃话读声母。
汉语中古全浊声母仄声字今读塞音时,中亚东干族陕西话发送气音,甘肃话发不送气音,如:“倍数”,陕西话读[p‘ei44·fu],甘肃话[pei44·fu]。其他类似声母字具体对照见下表。
类似声母字对照表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的[ŋ]声母字比较多,这些字在甘肃话中有的读[ŋ]声母,有的读[V]声母,大部分读[ŋ]声母,如:“饿”,陕西话读[ŋə44],甘肃话读[və44];“安”,陕西话读[ŋæ21],甘肃话读[næ24]。其他类似声母字,如“鹅、恶、俄、讹”,陕西话和甘肃话都读声母[ŋ];“我饿”等字,陕西话读[ŋ]声母,甘肃话读[v]声母;“哀、挨、俺、呆、爱、安、鞍、鹌、岸、揞、呕、岸、袄”等字,陕西话读[ŋ]声母,甘肃话读[n]声母。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k、k‘]声母字,有一部分在甘肃话里读[tɕ、t‘ɕ]声母,如:“腔子”,陕西话读[kɑŋ21tsɿ44],甘肃话读[tɕ‘iɑŋ24tsɿ44];“刚来”,陕西话读[kɑŋ21lε24],甘肃话读[tɕiɑŋ24lε24]。其他类似声母字,如“刚~么儿虹彩红~东日头西~雨”等字,陕西话读[k]声母,甘肃话读[tɕ]声母;“腔~口硬”字,陕西话读[k‘]声母,甘肃话读[tɕ‘]声母。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一部分[ɕ]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x]声母,如:“性户”(猫头鹰),陕西话读[ɕiŋ44·xu],甘肃话读[xəŋ44· xu]。其他类似声母字,如“杏~子行不~性~户巷~子项~目”,陕西话读[ɕ]声母,甘肃话读[x]声母。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一部分[x]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ɕ]声母,如:“闲下哩”,陕西话读[хæ24ха44li]声母,甘肃话读[ɕiæ24ɕia44li]。其他类似声母字,如“下~雨、~蛋瞎~子匣~儿咸~盐”,陕西话读[x]声母,甘肃话读[ɕ]声母。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一部分[ʨ]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k]声母,如:“嘴角”,陕西话读[tsuei53tɕyə24],甘肃话读[tsuei51kə24]。其他类似声母字,如“街~道解~开角牛~戒~指子芥~末”,陕西话读[ʨ]声母,甘肃话读[k]声母。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些[ts‘]声母,在甘肃话里读[tɕ‘]声母,如:全国,陕西话读[ts‘uæ24kuei24],甘肃话读[tɕ‘yæ24kuə24];泉水,陕西话读[ts‘uæ24fi53],甘肃话读[tɕ‘yæ24fi51]。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些[ɕ]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s]声母,如:麦穗,陕西话读[mei44ɕy44],甘肃话读[mei44suei44];芫姜,陕西话读[iæ24ɕy53],甘肃话读[iæ24suei51]。
汉语中古日母字,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读零声母,在甘肃话里仍然读[ʐ]声母,如:日头,陕西话读[ər21·t‘ou],甘肃话读[ʐə24t‘ou44];日本,陕西话读[ər21·pəŋ],甘肃话读[ʐʅ24pəŋ51];日食,陕西话读[ər21·ȿʅ],甘肃话读[ʐʅ24·ȿʅ]。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nl]是两个辅音音位,互不相混,甘肃话里属于同一个音位,二者经常相混,如:糯米,陕西话读[nuə44·mi],甘肃话读[luə44·mi]。(www.xing528.com)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些[tɕ‘]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tɕ]声母,如:伙计,陕西话读[xuə53·tɕ‘i],甘肃话读[xuə51·tɕi]。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些[f]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tȿ‘]声母,如:“风船”(飞机),陕西话读[fəŋ21pf‘æ24],甘肃话读[fəŋ24tȿ‘uæ24];老鼠,陕西话读[lɔ24fu53],甘肃话读[lɔ24·tȿ‘u];蛇鼠子(蜥蜴),陕西话读[ȿə24fu53·tsɿ],甘肃话读[ȿə24tȿ‘u51·tsɿ]。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的[ȿ]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f]声母,如:说话,陕西话读[ȿə24xuɑ44],甘肃话读[fə24xua24]。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的[tȿ‘]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tȿ]声母,如:找着哩,陕西话读[tȿɔ53tȿ‘uə24·li],甘肃话读[tsɔ51tȿuə24·li];着火,陕西话读[tȿ‘uə24xuə53],甘肃话读[tȿuə24xuə51]。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有的[tȿ‘]声母字,在甘肃话里读[t‘s]声母,如:“藏”(躲藏),陕西话读[ʨ‘iɑŋ24],甘肃话里读[ts‘ɑŋ24]。
二、韵 母
东干族学者认为中亚陕西话中有15个母音,其中有8个简单母音、7个复杂母音。按照汉语声韵调系统分析,结合实地调查和资料研究,我们认为中亚东干族陕西话韵母有34个,和甘肃话韵母差别不大。陕西话韵母绝大部分完全对应,只是陕西话中多出了1个韵母。具体情况对照如下:
陕西话韵母:ɿ、ʅ、ɯ、а、ə、ər、ε、ɔ、ei、ou、æ、аŋ、i、ia、iə、iɔ、iou。
甘肃话韵母:ɿ、ʅ、a、ə、ʒp、ε、ɔ、ei、ou、æ、aŋ、i、ia、iə、iɔ、iou。
陕西话韵母:iæ、iɑŋ、iŋ、u、ua、uə、uε、uεi、uei、uæ、uɑŋ、y、yə、yæ、yŋ。
甘肃话韵母:iæ、iɑŋ、iŋ、u、ua、uə、uε、uεi、uei、uæ、uɑŋ、y、yə、yæ、yŋ。
以上韵母虽然绝大部分一致而且基本对应,但这些韵母和声母互相拼合,组成音节时则呈现出一定的差别。具体情况如下: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里有[ɯ]韵母,甘肃话里没有这个韵母。陕西话里的[ɯ]韵母和[kk‘x]声母相拼合时,在甘肃话里为[ə]韵母,如:“咳嗽”,陕西话读[k‘ə24sou44],甘肃话读[k‘ɯ24sou44];“壳膝盖子”(膝盖),陕西话读[k‘ɯ24ɕiə24kε24·tsɿ],甘肃话读[k‘ə24ɕiə24kε24·tsɿ]。其他类似韵母字,如“疙圪虼~蚤壳咳~嗽胳~膊核~桃”,陕西话读[ɯ]韵母,甘肃话读[ə]韵母。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里的部分[uə]韵字,在甘肃话里读[ə]韵母,如:黄河,陕西话读[xuɑŋ24xuə24],甘肃话读[xuɑŋ24xə24];嗑瓜子,陕西话读[k‘uə44kua21tsɿ53],甘肃话读[k‘ə44kua24tsɿ51]。其他类似韵母字,如“各哥歌搁割嗝可嗑瞌~睡磕~头科~学河荷薄~喝”,陕西话读[uə]韵母,甘肃话读[ə]韵母。
中亚东干族陕西里的个别[u]韵字,在甘肃话里读[ə] 韵母,如:馍馍,陕西话读[mu24·mu],甘肃话读[mə24mə];蒸馍,陕西话说[tȿəŋ24mu24],甘肃话说[tȿəŋ24mə24·mə]。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里个别[ɔ]韵字,在甘肃话里读[ou]韵母,如:核桃,陕西话读[xɯ24t‘ɔ24],甘肃话读[xə24t‘ou44]。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的个别[ou]韵字,在甘肃话里读[u]韵母,如:做活,陕西话读[tsou44xuə24],甘肃话读[tsu44xuə24]。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个别[uæ]韵字,在甘肃话里读[æ]韵母,如:暖和,陕西话读[nuæ53·xuə],甘肃话读[næ51·xuə]。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里的个别[uə]韵字,甘肃话里读[a]韵母,如:大人,陕西话读[tuə24ʐəŋ24],甘肃话读[ta44ʐəŋ24];大哥,陕西话读[tuə24· kə],甘肃话读[ta44·kə];大嫂子,陕西话读[tuə24sɔ53·tsɿ],甘肃话读[ta44sɔ51·tsɿ]。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里的个别[ɑŋ]韵字,在甘肃话里读[ə]韵母,如:渴哩,陕西话读[k‘ɑŋ44·li],甘肃话读[k‘ə24·li]。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里的个别[ə]韵字,在甘肃话里读[ei]韵母,如:胳膊,陕西话读[kɯ44·pə],甘肃话读[kə44pei51]。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里的个别[uei]韵字,甘肃话里读[uŋ]韵母,如:茴香,陕西话读[xuei24·ɕiɑŋ],甘肃话读[xuŋ24·ɕiɑŋ]。
三、声 调
中亚东干族陕西话有4个声调,即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阴平的调值是24,上声的调值是53,去声的调值是44。古入声中亚东干族陕西话中的阴入和阳入的次浊声母字今归阴平,古阳入全浊声母字今归阳平,保留了我国汉语西北方言中原官话关中片声调的特点。甘肃话有3个声调。平声的调值为24,上声的调值为51,去声的调值为44,平声不分阴阳,阴平和阳平合为一个平声调。中亚东干族甘肃话中的古入声字全部都归入平声,保留了我国汉语西北方言中原官话陇中片的声调特点。中亚东干族陕西话和甘肃话声调的具体情况,如:“密、掏、恶、六、东、偏、秧、清、千、优、玉”等字(包括阴入和入次浊声母字),陕西话读阴平21;“麻、鼻、迷、桃、鹅、流、咚、便、羊、晴、钱、油、鱼”等字(包括阳入和全浊入声字),陕西话读24,这些字(包括全部入声字)甘肃话都读平声平声24。上声字如“马、比、米、讨、我、柳、懂、篇、养、请、浅、有、雨等,去声字如“骂、闭、谜、套、饿、溜、冻、骗、样、庆、欠、又、育”等字,陕西话和甘肃话除了上声调值不同以外,其来源跟北京话是一致的。
[1]〔吉尔吉斯斯坦〕尤·杨善新.东干语的托克马克方言[M].伏龙芝:1968.
[2]〔哈萨克斯坦〕黑·牙·兰阿洪诺夫,林涛编译.中亚回族的口歌和口溜儿[M].香港:香港教育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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