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对于创作主体要求极其严格,却能深刻理解创作主体之复杂性,此尤其可贵,值得珍惜研讨。张健说:“在朱熹心目中,文自文,诗自诗。”[78]此就朱熹文学思想义理一贯言非是,然就诗文体裁不同,创作之艺术方法不同而影响及于创作主体之复杂情况说则大为合理。
1.朱熹文学创作之“文种”说
朱熹注意到文学才能与文学创作主体的遗传关系,即“文种”说。他发现一个人会做诗与他的家族血缘有某种联系。当然“他家都会做诗,自有文种”[79]是相对的。另外,气类和风土也必然影响一个时代和地方的文学风格。气类近,风土远;气类才绝,便从风土去。例如北人居婺州,后来都做出婺州的文章,其中还有婺州乡谈在里面的,如吕子约等人即是。
2.朱熹论作诗各人迟速不同
他认为作诗各人具体情况不同,效果也不同。有人“放体不拘束底诗好”,有人“有格律入规矩底诗好。”这就是因人而易在创作中的辩证关系。例如,刘叔通江文卿都能诗:叔通放体不拘束的诗好,文卿有格律入规矩的诗好。游开子蒙曾经和刘叔通诗:“昨夜刘郎叩角歌,朔云寒雪满山阿。文章无用乃如此,富贵不来争奈何!”又有四句说:“邴郑乡尝依北海,晁张今复事东坡。吹嘘合有飞腾便,未用溪头买钓簑。”朱熹称这首诗不费力方好,并说若苏黄遇见之,当赏音,人固有遇不遇的问题。朱熹承认“人固有遇耳”,[80]就是说各人的审美价值观念不同是客观存在的。这就清楚地告诉我们,创作者因体裁不同、内容不同而有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审美者因个性、趣味不同而有不同的价值取向,这种创作与审美的动态关系朱熹认识得很清楚。
3.朱熹论诗人创作之互相影响
朱子论作诗互相影响很具体,是客观的事实。比如,韩诗本来平易,但在《联句》中受孟郊诗的影响,也便生硬幽奇了。孟郊吃饱了饭,思量到人不到处。[81]韩愈与孟郊是朋友,所以在创作上互相受到影响。
4.朱熹认为人生理状况与文章之写作“力度”有关系
朱子认为人的生理状况、性格与其文章写作力度深度等有关系。文章轻重可见人寿夭,不在美恶上。如《白鹿洞记》力轻,韩元吉虽只是胡说,但却有力,吴逵文字也是这样。柳子厚看得文字精,因为他的性格刻深,所以如此。[82]韩愈较有些王道意思,每事较含洪,便不能如此。
5.朱熹论年龄变化与创作之关系(www.xing528.com)
人老气衰,文亦衰。欧阳公作古文,力变旧习。老来照管不到,为某诗序又四六对偶,依旧是五代文习。[83]
朱熹论欧公文之缺陷,并深入讨论了作文因年龄时地不同,具体情况不同而强弱不同者,对创作之心理变化予以关注。朱熹对人的一生中随着年龄的变化而之于学习和创作的影响有自己独特的看法。他认为,人之文章,也只是三十岁以前气格都定,但有精与未精的区别。人到五十岁,不是理会文章的时候。这种对于文章文学创作的认识,是那个时代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平。关系到创作和学习与生理、心理之辩证关系等问题。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是人必须及时学习,少年、年青的时候是学习的最好时光,我们不能错过,这关系到我们一生的事业和工作,对创作者而言更是如此;二是文学创作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只能在五十岁之前多做,往往重要的事情很多还没做,而时间却是有限的了。朱熹对实际生活、对国家民生毕竟是最关心的。他谈到年龄对写作的影响具有启发意义。人的年龄变化,心理生理也都会起变化,他认为只有坚持“学问”的人才能有长进,通常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知识的增长并不成正比,甚至对创作的人来说还会倒退,相当有见地,同时他也没有绝对化。但朱熹对晚年写作是比较失望的。他说:“某四十以前,尚要学人做文章,后来亦不暇及此矣。然而后来做底文字,便只是二十左右岁做底文字。”“人晚年做文章,如秃笔写字,全无锋锐可观。”[84]
6.朱熹注重作文之创造性和气魄
“亦如学文,尽是做作,非流出,则非朱子称赞明道、象山之意。”[85]朱熹批评现在的人专门做文字,但老生常谈,抄录凑合变换词句,装点门面,当然做得衰,没有法子和古人相比。前辈说:“言众人之所未尝,任大臣之所不敢!”[86]多少气魄!现在这些人油头滑脑,为名为利,还假借抄袭,用差异的文字换却那寻常的文字,还有什么文字可言!他首先提倡人们向前人优秀的成果学习,不惜模仿、不惜数十百遍地呤诵名作、不惜深入其中意境、玩味、联想、想象、深思,最后融会贯通再创审美客体;其次,他注重生活知识的积累和生活阅历的扩大,从而加强理论修养与实践体验的融合、渗透和交流,最后才谈得上“真味发溢”的自然而然的文学创造。
7.朱熹以切身体验描述创作之难的具体状况
谷帘水所以好处,某向欲作一诗形容之,然极难言。大概到口便空又滑,然此两字亦说未出。
“群趋浴沂水,遥集舞雩风。”[87]
为什么要写诗形容谷帘水的好处极难呢?因为社会自然的丰富性是无穷无尽的,而我们用语言形容表达的能力毕竟是有限的。朱熹说“大概到口便空又滑”,就是当时难以形容的状况。文思欲起,但刚刚要说出,却“空又滑”甚至连这两三字当时也说不出来,创作不但需要平时深厚的积累,而且在创作之时必有灵感出现,否则是无法有好的作品创作得出的。那同安《帘试风乎舞雩诗》的灵感不容易常有啊!根据现代生命科学的研究,人的大脑神经网络处在一种不断变化的活动状态,灵感出现是在随机触发的时候偶然出现的,不可多得。我们了解这一点,就更加珍惜朱熹当年的经验教训了。真正的创作是局外人难以感受到的。朱熹之文学创作可谓自成一家,[88]所以谈说创作体验如此亲切有味。我们认真读他的诗文就会真切地感受到朱熹之诗作确实是自然流露而卓越不凡的。
朱熹深知创作主体千差万别,具体创作内容、创作体裁乃至创作环境和心态各不一样,故在学习前人优秀传统问题方面持谨慎态度。正如钱穆所论:“变不可学,而不变可学。学其不变,向后始有变化成就。”[89]朱熹创作思想辩证深刻,静夜思之,风移影动,明月满墙,千古文章,变化成就,咀嚼滋味,诚为人生一大乐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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