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的历史已经被学者们研究得很深入,徽商的故事也被经常地述说[22]。因为徽商,他们的故乡徽州成为明清时期江南的富庶之乡。万历年间的进士谢肇淛在他的《五杂俎》一书中记载说:“富室之称雄者,江南则推新安,江北则推山右。新安大贾,鱼盐为业,藏镪有至百万者,其他二三十万则中贾耳。”汤显祖的《吴序怜余乏绝,劝为黄山白岳之游,不果》一诗被今天研究徽州的人反复引用:“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23]今天热爱徽州的人往往将这首诗解为对徽州的赞美,其实该诗既非赞美,亦非贬斥,而是表明汤显祖的心志。《玉茗堂选集》编者沈际飞于此诗评论说:“(吴)序亦是妙人。闻说金休宁谒选者百计营之,而抽丰者往往于此取道。临川诗一贴清凉剂也。”其意思是说当时钻营于官场的人很多,因为徽州很富有,所以他们往往去那里打抽丰。吴序劝汤显祖也这样做,而汤显祖却是“无梦到徽州”。在沈际飞看来,这首诗无异于“一贴清凉剂”。另外一方面,这首诗也说明了徽州在当时非常富有的事实。
直接描写财富徽州图景的是小说。以“三言”、“二拍”为代表的白话短篇小说,将市井细民作为关注的焦点,“极摹世态人情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24]生动而全面地反映了明代中后期的社会风貌,在众多涉及商贾题材的话本小说中,“徽州商人”频频出现。其中,确切点明“徽州商人”、“徽商”、“徽客”等字样、涉及徽商活动的篇目,在十五部话本小说集中达四十篇之多。其中,《喻世明言》2篇,《警世通言》5篇,《醒世恒言》2篇,《初刻拍案惊奇》5篇,《二刻拍案惊奇》3篇,《西湖二集》2篇,《杜骗新书》5篇,《石点头》3篇,《贪欢报》5篇,《一片情》1篇,《醉醒石》1篇,《生绡剪》1篇,《十二楼》1篇,《豆棚闲话》1篇。
明代短篇小说集《初刻拍案惊奇》卷三十七《叠居奇程客得助三救厄海神显灵》,写一个叫程宰的徽州商人的传奇故事,小说的开头交待道:“话说徽州商人姓程名宰,表字士贤,是彼处渔村大姓,世代儒门,少时多曾习读诗书。却是徽州风俗,以商贾为第一等生业,科第反在次着。正德初年,与兄程寀将了数千金,到辽阳地方为商,贩卖人参、松子、貂皮、东珠之类。往来数年,但到处必定失了便宜,耗折了资本,再没一番做得着。徽人因是专重那做商的,所以凡是商人归家,外而宗族朋友,内而妻妾家属,只看你所得归来的利息多少为重轻。得利多的,尽皆爱敬趋奉。得利少的,尽皆轻薄鄙笑。犹如读书求名的中与不中归来的光景一般。”在这段文字里,小说叙述了徽州“重商”的图景:“却是徽州风俗,以商贾为第一等生业,科第反在次着”;“徽人因是专重那做商的,所以凡是商人归家,外而宗族朋友,内而妻妾家属,只看你所得归来的利息多少为重轻。得利多的,尽皆爱敬趋奉。得利少的,尽皆轻薄鄙笑。”这种“重商”的图景,在其他地域的文学图景中实在是不多见的。
对徽商的经营,诸多小说都有描写。万历年间刊刻的短篇小说集《杜骗新书》中屡屡写到徽州商人,如“吴胜理,徽州府休宁县人,在苏州府开铺,受买各样色布”,“张沛,徽州休宁人,大贾也,财本数千两,在瓜州买棉花三百余担。歙县刘兴,乃孤苦甇民,一向出外,肩挑买卖,十余载未归家,苦积财本七十余两”;“徽州人丁达,为人好善喜舍,……往海澄买椒木,到临青等处发卖”。
对徽商的富有,诸多小说也有描写。明代话本小说中的徽商鲜有“屠沽细人”,而是多为手握巨资、腰缠万贯的富商大贾。新安孙富“家资巨万”,愿以“千金”从李甲手里买去杜十娘(《警世通言》卷三十二);徽州休宁商山吴大郎,“有百万家私”(《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徽州程朝奉“拥有巨万家私”(《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八)。他们经商之时,动辄数千本钱,新安陈商“凑了二三千本钱,来走襄阳贩籴些米豆之类”(《喻世明言》卷一);四川内江县“有个木商,是徽州人,拿了几千银子,在这里判山发木”(《型世言》卷十六);徽州汪逢七“携数千金货物”(《杜骗新书》卷二)。小说《豆棚闲话》中写徽州典商汪彦家,不仅有数十万的资本,而且“大小伙计都有百十余人”;徽商曹复古,借银三十两经商,被强盗劫去,后得人相助,扬州做盐,“不上三年,约有二万余金在手”(《生绡剪》卷十九)。小说中这些拥有巨额财富的徽商与成本无多、赢余有限的小商人相比,自显气度大方,出手慷慨,颇能引人注目。
徽商的富有,带来了徽州本土的富有。清初的思想家顾炎武说:“新都勤俭甲天下,故富亦甲天下。”他描述的徽州人的形象是:(www.xing528.com)
走长途而赴京试,则短褐,至芒鞋跣足,以一伞自携,而吝舆马之费,闻之则皆千金之家也。徽州人四民咸朴茂,其家以资雄闾里,非数十百万不称富也,有自来矣。[25]
正是因为凭着那份勤勉、节俭的精神,徽商成为明清两代商界最活跃的商帮,同时也为他们的家乡带去了巨额的财富。而财富徽州的图景也得以在文学作品中屡屡再现。
除了诸多历史化的记载外,对财富徽州的文学描写的需要从题材和字里行间去寻觅。例如对徽州园林的记录和描述。一般来说,在有山有水的山区,是没有必要建造园林的。可是,富有起来的徽商及其子孙们却追求着园林文化的享受,在明清两代建造了不少的园林。生长于徽州的汪道昆就记录了休宁吴氏的“曲水园”、“季园”、朱氏的“遵晦园”等园林。[26]袁枚到徽州,就有《到新安游雄村曹侍郎园,随同令弟顾厓太史泛舟小南海》、《何素峰居士招饮仇树汪园,座中黄甘泉、巴隽堂、汪渔村等十一人,各赋一诗》等诗作。明万历间徽州制墨名家方于鲁有《皋园诗》5首,既写其建筑的壮观,也写其藏书的丰富、风景的优美,其二曰:“种树深藏屋,通泉宛近楼。素封存大业,玄论引名流。诗兴浮孤屿,杯光挹远洲。更无夸谢草,池上梦相求。”[27]这个皋园是谁家的园林在方于鲁的诗里未显示信息,但从“素封存大业”一句可以推知,这是一座徽商的园林。
关于徽州本土园林和文学,万历间的吴文奎可能很有典型性,——自筑园林,同时又以文学笔墨予以记录和描写。吴文奎现存有《荪堂集》十卷,使得我们有了解他的生活和文学创作情况的依据。他字茂文,号子玉,歙县人,出生于一个徽商家庭。因为家境富裕,他少年即以读书入仕为志向,但未能如愿,于是愤志于文章之学,拜“后七子”之一的吴国伦为师。《荪堂集》中,有《适园记》和《荪园记》各一篇,读之乃知均为他本人所筑造的园林。《适园记》写他于戊子(嘉靖七年,1528)下第后“谢去举子业,念栖托无所”而筑造“适园”。该园虽仅“隙地半亩”,但构造似乎很是精致紧凑:“东为诸儿呻吟地,折而西复转而南,取道房中,会心斋在焉,茗椀炉薰,张坐卧具,摊书数十卷;洞前楹疏棂髹几,暇辄繙经,解衣磐薄其中;左退为奥内,帏帟备置,与斋对峙,则青莲宇也。阶除植小竹数竿,垩墼粹白,绘以石青,奉维摩大师,虽广方丈乎,芥子中藏山河大地,故是不二门中伎俩,蒲团经藏,差消磨雄心。循墙而走梯上出,为荪阁,以荪圻得名,中多藏书;壁后三楹,绮疏豁达,远见百里外赤岭云崖,翁山伯山迭出幻景,皆几席间物,足当大观。……”[28]荪园的规模比适园又大出很多,“先是,余课子家塾,即所谓适园者,大仅半亩,喧嚣特甚,会先兄廷开以废圃售家侄,后割圃畔膏腴足之,遂得匠心议土物焉”[29]。内有草堂、清凉室、葵圃、绿雪槛、荪亭、希夷洞、达生台等景观。有自家的园林,主人吴文奎既享受着乡村绅士的闲适的生活,也经常以园中生活为题吟咏为诗,如《月夜适园小坐》、《适园月季满架有作》、《月夜荪园即事》、《荪园池上木樨花遍开志喜》、《荪园即事》、《夏日荪园》,当然,也不乏在园内和朋友聚会的题咏,如《吴皋倩程巨源诸公小饮荪园有作奉和》,等等。这些记、诗是在是研究中国园林史的好材料,我们在这里略加介绍是为了说明,——它们生动地显示了财富徽州的图景。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